二、麦子的矛盾

5、

那是从1998年说起的事了。

那一年的秋天，刚种上麦子不久，奶奶和梁山妈发生了一场冲突。之后这冲突便如同恶魔纠缠了这个家，再也不见几句笑话，奶奶和梁山妈再也不讲话，梁山的父亲老梁本来就只是上门的女婿，和梁山的奶奶没有血缘关系，也就自然不在讲话了。家里出现了梁山记忆中从未见过的冷清。第二年春天，父母说要迁民到新疆，梁山也没在意——那是大人们的事。该上学，他还去学校；该回家，他还是回家；该吃饭；他还是照常吃饭。只是到了一天晚上，母亲告诉梁山：“梁山，你明天别再往学校去了，咱们家明儿遥望新疆了。”梁山便没在去上学，一直也没再去那个小学。第二天的早晨，他就和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坐上了拖拉机去县城，再坐长途汽车往市火车站，再坐火车到新疆。拖拉机几十分钟，长途汽车几个小时，火车做了两天三夜，但最终是到了。梁山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觉得靠脚是再也走不回家了，他一时半会，甭想再见到奶奶了。

这一年，梁山11岁；就是这一年，老梁将家里的四亩地租给了两个人，一个叫孙重安，另一个就是那个孙行放。

孙重安和孙行放本来都以为老梁本来就是上门女婿，这一走，携家带口，估计是不会在回来了，就以一年150斤麦子为条件，租了老梁的田。可没有想到的是，到了2001年元旦，老梁带着一家人又回到了这孙庄上。孙庄的人看老梁一家回来，都来看望，孙重安和孙行放虽然见了也说的热情，但是也在思考麦租的问题了。那一年冬天，两家既没有给地里的庄稼施肥，也未曾浇过水。开了春，就对老梁说:“老梁，你也回来了。你的田也该你自己种了，今后就是你自己照看了。咱招呼过了，过两日叫上重强（孙重强是生产队长）来称麦子，你准备袋子好了。称过麦子咱就两清了，也好各自过得轻松。”这话说到这，没过两天，每家二亩地，三年各是1200斤，2400斤麦子一称，帐就清了。至于麦子质量，老梁想，人家帮着照看了三年，吃点亏也就算了，便没再提。

这事转眼过去要有十年了，忽然间，一天夜里，梁山妈睡醒了，叫醒老梁，老梁不肯理他，她就踹。老梁坐起来，郑重的问她什么事啊。她说了一团话出来，老梁却迷糊了。

“梁老三，你说，当年孙家租咱的地，我咋就觉得他们少给了咱们一年的麦子呢？你看，淡出咱们家的地给了他们种了三年，可是，咱走的时候，咱地里有庄稼啊，那一季的麦子他们收了，他们收了，但却连一个子儿也没还给咱们。我刚才梦见，淡出咱们走了以后，我娘在夏收的时候给他们要咱们地里的麦子，可是他们不仅不给，还打我娘。怪的很咧，我娘也不告诉咱一声。不行，这事没完，我得跟他们要回来，白收了一年的麦子呢，一亩地按一千五来算，六千斤麦子呢！不行，我得要回来。梁老三，天明了你和我一块去。”

梁老三解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啊。没有作用。虽然，2001年开春接手的地里有麦苗子，但这是两码事，当初租出去的地，是施过肥、浇过水的啊；可是收回来的是什么地啊，肥没有施，水不曾浇灌，怎么能算一样？那一季的麦子，他们孙家必须得还回来。那一夜，梁山妈没在睡觉，梁老三也不曾合上眼了。到天亮，梁老三起床做饭，梁山妈却睡着了。到喊她吃饭也不愿起床，骂梁老三不算个东西，也敢管教她。梁老三不敢用去讨账的话叫醒她，他在接下来的两日里也未曾提。但是，常言道：若逢初一，难逃十五。没有太久，梁山妈就又记起这事了，大骂梁老三，当天就去找孙家要。老梁是挡不住她的，看也看不住，更何况，梁老三怕着她呢。孙家们本想贪图点便宜，白捡块地中。可是他们怎么也预料不到，这地，便宜没怎么捞着，过了十来年，倒是成了他们的一个噩梦。

于是乎，往后的日子，热闹了。乡亲们多了一出热闹看，梁家多了一份忧，孙家多了一份闹。但是，终究是热闹最多。吵架的孙家觉得好笑，乡亲们看得觉得人理歪，小孩子们看着高兴——热闹。人们说，解放以前搭大台唱戏的处多，文革里什么都毁了，文革后戏也少了；可是自从09年元旦过后，这孙庄又热闹了。为什么？因为出了个爱说胡话的梁山妈。

秋后到地里收花生，孙行放家的花生地和老梁家挨着，这下冤家碰头，更热闹了。天天抬杠，最后终于不抬杠了——孙行放恼了，改为对骂了。乡亲们不再觉得好玩啦。可是，这矛盾一天天激烈起来，是越来越难调解的了。这当中，最尴尬的是老梁，劝说老婆她不听劝；劝别人吧，没有道理啊。老婆骂他：“你个孬种，没有一点狗胆儿，以为什么不忙我骂他们？你瞎吗，傻呀，人家欠你的东西你不要，你老婆挨骂你也不管，你算不算个男人呀？”越说越多，她骂不过人家嘴多，就把气出在老梁身上，出完了，又和孙家的人吵。收花生特别慢的的活，还要拿出脑筋来吵架，更慢了，二亩地收了半个月，也就吵了半拉月。

人家孙家也糟践老梁：“老梁，你牛子喂狗吃了。连你老婆都管不住，让她在这整天吵，你不嫌丢人，我们还要脸哩。”老梁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赔笑脸，然后憨厚地说：“她骂你们，就当骂我好咧。”人家心里骂老梁：就当骂你，你承的起吗。骂了十八辈祖宗，要你承着，你他娘的还有占了便宜呢。但是没办法，老梁是寸了点，但好歹是个爷们，他没说过坏话。也只好忍着，就是想揍梁山妈，也只好再候时机。

这事，梁山当时是不知道的，那时候，他还在县城里读高三呢。再后来，回家，父亲母亲都来向他诉苦。他信任母亲，但更得相信父亲了。可是，母亲的话，却是玄乎的很呢。梁山也没有办法，平时，母亲会听梁山的劝说，但是自从09年的元旦以后，就不是那么乐观了。所以那话，梁山最后也不曾信过，他只是叮嘱母亲:莫要再与人家争斗吵闹不休了。但是这话就话比是说给了自己听，到头来也只有自己记得。没办法，麦子的矛盾越来越积的的沉重，一天，孙家的人，终于爆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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