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觉醒来,窗外格外的刺眼,白白的、亮亮的。
下雪了。
地处茫茫戈壁深处的核城,不但生产原子弹,而且也生产同原子弹那样使人震憾的东西,雪。
在内地,这个代表着丰收、快乐和壮丽景色的自然景象,在这个茫茫戈壁里,只能带给人冷的感觉,甚至冷得让人震憾,冷得让人没法接受,冷得让初来这里的新兵们受不了。
核城电视台天气预报说,核城,小雪,最低气温零下30度,最高气温,零下25度,风向偏东,风力5-6级……
这是会冻死狗的天气,这是会冻坏机器的天气,这种天气里人们应该做的恐怕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围着火炉烤火。
但是,武警甘肃总队第三支队的新兵们没有被这种天气吓倒,他们仍一如既往地按照课表严格训练着。
那时候,郑智化唱的“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正风靡全中国。
“他说风雪中,这点冷算什么,穿上鞋走支了训练场……”兵们巧妙地将歌词改了过来。
实施训练的是一排长兼队列教员李荣会少尉警官。训练内容是单兵队列动作中的停止间转法,一个任何人经常都在作的动作。
新兵们已将这个动作训练了两个多小时了。他们仍在训练,他们还末完全达到班长和教员所规定的训练要求。
训练在我到新兵连的前三天就已经开始了,训练进度很缓慢,两天才学了一个动作——稍息、立正。这今天才刚刚开始了新动作的学习。
班长们好像都很有耐心,非常认真地逐个纠正着大家的动作,特别是对我,因为我不但要学会今天的动作,还得回过头去学两天前的动作——稍息、立正。
当身心已被冻僵的时候,意志和毅力依然在支持产着这群新兵们继续训练。
“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这句话已如血液一样充分扩散到我们身体内的每个血管里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并没有实施真正的休息,而是集合起来唱歌,唱军歌。对新兵们来说,这项活动应该算是最好的休息。最少在唱歌的时候,大家一般都是坐着的,而在平时,新兵们不仅正课时间训练、课间休息时训练,甚至连午休、星期天,他们都不得不接着训练,以求给班长留下一个训练刻苦的好印象。班长们说,这叫“五小练兵”条例上有规定的。
在新兵连,新兵们属于自己的时间几乎没有,就连吃饭,上个厕所都被班长们规定了时间。平时也必须两人一堆,三人一群进行活动。目的是为了防止个别思想单纯的新兵因想家或者不习惯部队生活而逃离部队。因为每年都有此类事件的发生。因为这,新兵们的生活除了训练,仍然是训练,只有训练才能把他们牢牢地“拴住”,才没有机会逃离部队。
班长要求,唱歌时上体必须保持“立正”姿势,并且每个人得用心去吼,并不仅仅是唱那么简单,班长甚至还讲出什么胸腔、腹腔之类的专业术语,他要求大家要扯着嗓子去吼,要吼声震天,地动山摇,绝不能输给其他的班、排。部队唱歌,只比声音的大小,而无技术可言,唱歌是在唱士气,唱作风,唱战斗力。班长补充着说。
全体新兵整齐划一地迎着风、冒着雪,就那样直愣愣地站在这飘雪的大操场上。
歌声响起来了,浩浩荡荡的弥漫开来。二部、四部轮唱,这边歌声刚落,那边骤又响起,一浪接着一浪,一环套着一环,形成一个歌的海洋,歌的潮水。那歌声如低音鼓、中音贝司、又似浑厚的圆号,从胸腔喷涌而出,如狂啸的浪涛拍岸,如震天的雪山轰鸣,音乐化的军旅诗,融铸进浑厚、清脆和刚强,倾注进了风的呼啸、雪的磅砣。壮丽、孔武的一切枯燥、一切寒冷、一切缠绵的思乡情绪都黯然失色。
虽然所唱歌曲尽是一些诸如《学习雷锋好榜样》、《团结就是力量》之类的老歌,但我却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些自己唱了好几年的老掉牙的歌曲的真正力量。
那真是一种动从心魄的力量!最具青春活力的青春潮汐。这才是直线加方块的歌声。
唱着唱着,**不再觉得天涯的孤独,海角的寂寞,不再觉得那茫茫戈壁中嶙峋雪花的寒意,不再觉得班长的严厉、训练的艰苦、生活的乏味,因为军歌给了我们力量,给了我们精、气、神的活力……
新兵连,让我们这些生龙活虎、活力四射的小青年一个个变成了傻乎乎的新兵旦子。而我们在变傻的同时,也一下子长大了许多,知道了如何书写勤快,如何干活。说到干活,农村兵比城市兵占便宜,在家是小帮手的必定比在家当小皇上的要得心应手。
脑子转得快的,到新兵连的第一变化就是不再睡懒觉。我们中有许多人每天早上总是在别人沉稳悠然的鼾声中悄悄起床,牙不刷、脸不洗,顶多是急冲冲地撒泡尿,就找出头天藏好的扫把清扫操场道路。因为在新兵连,别人干活时,你手里没家伙或找不着下手的地方,那心里可是比猫抓还要难受的,特别是被班长的目光给逮住的时候,那比做了件不小的坏事还要让人难受。怎么办?找要好的撕半块抹布在别人擦过的地方再擦一遍,或者明知地已被人拖过了,还是打盆水往地上酒;你扫地,我拿簸箕。反正不管怎么着,谁都想着法子不让自己闲着。
做为老百姓与军人复合体的新兵,最缺的是叫兵味的东西。这是老兵对新兵的评价。新兵们自己可不这么看。的确,如果就某些细节而言,新兵也能算上真正的军人。新兵的服从、认真、单纯意识是货真价实的,执行部分的条令条例和规章制度(包括一些土政策)是坚决最彻底的。兵当老了,兵味浓了,也会吸附些军人本不该有的东西。也许,老兵油子的称呼中就掺杂了这些东西。
新兵最怕别人看不起,最怕别人说自己差,更何况在授衔前的所谓考察期内,新兵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兵,复审不合格的、表现差的,都会被打道回府。面对这道坎儿,新兵个个如履薄冰。
在新兵连,干活对来说并不在话下,咱是农村兵,从三岁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现在这点活,对我来说那就是小儿科。我最头疼的就是这叠被子。谁都知道,被子是用来取暖的。可对军人而言,就绝非这么简单。取暖,只是军人对被子最原始最本能的要求。换句话说,只是一个起点。要问新兵连的新兵怕什么,他们一定会说,训练场上怕队列,宿舍里面怕被子,一天到晚怕挨班长训。当了兵,早上起床就不能像在家里那样把被子卷卷就完事,当然乱七八糟铺在**更不行。得叠、得整。
在部队,叠被子不叫叠被子,而叫整被子。班长教我们整被子的时候是随便找了床某个新兵的被子,我们是怀着崇敬的心情在一旁观看的。只见班长两手一挥,被子平铺在**,先是叠两下将被子叠成细长条,然后用手拃、压、拽、折、抠、捏、抹。。。动作如行云流水,粗犷里有细腻,夸张中不失精巧。在我们愣神的功夫,被子已经是四四方方,棱角分明、线条流畅。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雄鸭,被子已由松软成**,柔软变阳刚。在这一过程中,班长的嘴没闲着,绝对是精确、细微地讲解每一个环节的要领和注意事项。这活儿,我们是看起来舒坦,回味起来惊叹,就是轮到自己动手时,摆的架子挺像样,动作也算标准,可弄出的被子整个一个炊事班刚蒸出来的花卷,不过那气不是从被子上冒出的,而是从我们的头上,要不是在部队,我们早把被子一脚踹出窗外。当兵嘛,操枪弄炮才是正道,这被子有什么叠头的?纯粹形式主义,纯粹的白忙活。咱从小就不是那种细心的人,所以,我的被子经常受到班长和一家伙的批评,甚至多次在评比中拉了全班的后腿,为这,每个周末进行卫生评比时,班长都会亲自上阵给我整被子,为此我很是郁闷,也什么招都使了,喷水、夹棍子,可被子怎么都整不出来,不是上下对不齐,就是被角提不起来,我甚至在班长因为检查卫生给我整好了被子后一个星期没拉开被睡觉,而是每晚蜷缩在大衣里睡觉,直到被班长发现后训了一顿后依然不愿拉开被子睡觉,直到强行被班长一下子抖开。我也曾认认真真地跟别的新们像学写字那样一笔一划地学着整被子,可被子一到我手里就像一堆烂棉花一样怎么整都整不出来。我很是羡慕我们班长的被子,虽然洗得已经发白,但他那被子,直接叠起来,不整都比我的好,为这,我多次向班长请求跟他换被子,但都被班长拒绝,“门都没有!”他认为那是占我们新兵的便宜。我实在没辙了,只好每天比别人早起半个小时偷偷摸摸地整着自己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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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急集合』
日子就这样在训练和整被子的过程中慢慢逝去。一不小心,~节就~到了。平日里,白天忙着训练、打扫卫生、整理内务,晚~随时准备着应付~急集合,这样忙点倒也不~什么,然而~节到了,往年的换新装、备年货等一些在~节即将来临前所应该~的工作在这里没有一点消息。在这寒冷的戈壁里,只有远方可望不可及的城市里传来一些孩子稀落的爆竹~,一切代表炉火、团圆和天伦之乐的事物叭叭地响着,以前还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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