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也一心只想着红砖洋瓦房,他走到哪看到哪,心里且跟着数到哪,“一层,二层,嘿!还有三层的!”那时的县城实际已有四层的楼房,只因为他还未到那里去过。他当时尚没有盖楼房的雄心壮志,仅仅为之而欣羡。
他的同学加桥在街道上做点小生意。开始卖的是香烟,有时候补加一点儿面条。加桥个子不高,身体较瘦,脸颊上几乎可以看到骨头。但他的胆子比谁的都大,他懂得如何去扩大再生产,没多久便增加了从家乡收购来的土产品。城里人很爱买他的黄花菜、花生、芝麻绿豆,特别是干红薯片干辣椒。当时的街边除了围墙便是各单位的大门,根本见不到铝合金卷闸门的影子。人行道上成了他们施展本领的最理想的地方,且不存在有任何人干涉。
加桥想让平川去跟他做个同伴,但平川没有本钱。因为平川是他最要好的学友,他便尽量地为平川挪出资金来。
终于在春天快要过完时,平川也挨着老同学经营起小小的生意。很快,他的朋友胡如木也参入了他们的行业,还有一个女同学容萌萌跟着来到身边。四个年轻人都来自农村,做的梦自然相同。
容萌萌在高三的那年变化很大,仅一年时间便换了一个摸样似的,出脱得成了个让同学惊讶的小美人;特别是她那下巴,许多男同学偷偷评价说她的下巴要多美有多美。很多不求上进的男生纷纷地向她做小动作示意,她却置之不理,而心中只有平川。平川并没有杂念,他常常为一无所有的家深为自惭形秽,只想早日远离深渊,根本没有别的念头。胡如木是平川在去县城的路上认识的。平川开始认为他善良忠实,后来又觉得他有些方面能见到他很奸猾;且都是因为他笑时的那副面容,眼睛几乎一笑就眯缝着,尤其是嘴角上的那粒痣与他一样好动。为此,加桥也不止一次私下对平川说:“我们或许不该认识他,这家伙有点猾。”但说归说,悔归悔,坐在一起时依旧无话不谈,他们完全是好朋友。这大概是当时的年轻人的特征,他们认为世上所有的人全是好人,电影片上的坏蛋是不存在的,起码他们还没见过。
没过多久,一切有所改变,加桥因为胡如木的举动十分恼火,无法容忍。他向平川说话的神情让平川很是难为情:“平川,你是怎么认识他的?他会害了我们。这家伙哪是在做生意?简直是在跟我们抢饭吃。我冥思苦想了几天几夜,好不容意考虑出来的东西,都让他抢着干了起来。他倒舒服,坐享其成,还要跟我拼着。这样下去,我真可说是损失惨重了。”
“忍耐一下,我去跟他交涉看看。如木也真是不诚信,当初商量好了的,怎能乱挖朋友的墙脚呢?”
胡如木斗不过加桥,转过来对付平川。平川卖啥,他随即穷追不舍,许多生意轻松地让他抢了去。为了加桥,平川愿意去得罪任何人,但有关自己的事,他不想费口舌,只记住母亲常教育他说的话,宁可自己吃亏,不要生出事来。他不想跟如木争吵,处处让他一步,自己可以重新想办法。他盘算着只要每天能落个三块两块都行,一年还能挣它千元。当时要造新房子有四五千元便足够了,按最低收益计算也只需要四五年,何况有时候一天能净赚七八元。乡亲们可都是苦做了一辈子也盖不起茅草房呢。所以,他很满意。
这时候,农村有两股潮流,一股往广东涌,一股便是向县城奔;或是打工,或是做生意,都不愿呆在乡下,谁也不愿做泥腿子,人人只想去掘金,认为城市是座大金矿。
平川的身边每天都会有新的面孔**进来,有小姑娘、小伙子、农村妇女、身强力壮的庄稼汉,甚至还有七十上下的老太婆老爹爹,许多人连钱也辨认不清楚。正因为这种人参入其中,平川原认为经商是件荣耀的职业,而至此开始觉得极不光彩,且越来越感到低贱。以前他盼着熟人朋友从他身边路过,那样人家就能看到他在做生意,––那时他还不知什么是老板––便会说他虽然没考上大学同样了不起。可到这时候,他已是提心吊胆,不敢抬头,生怕被路人认了出来。从前想熟人看到他偏见不到一个熟悉的面目,今日他担心着却恰巧就有人在背后呼叫他。
“平川!人家是埋头苦干,你是埋头做生意,这怎么行?做生意得把头抬起来,不盯准顾客,你能把东西卖给谁呀?”这声音听起来好耳熟,平川猛然抬头看时,心不由得一惊,怎么是她?
原来是红菲,她的左右还站着蓝兰和温子生。
“你,你们,你们……”平川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见大嫂瞅着他笑,因为是自家人,便对她说道,“大嫂,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能来吗?你大哥不管我,你来管我不成?”子生的笑脸陡然消逝得无影无踪,显**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误会了,我哪有那意思?我是担心你……路上的车都挤得满满的,你……你一定小心点儿。别……别让挤着了。”平川其实没有任何意思,他是担心大嫂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生气,才临时想出这些话来跟她作解释。子生就如那久旱的田地,正缺着雨水,若不是身边的红菲与蓝兰,她真想在这里好好呆上一天。她在内心里甜甜的笑了。
“平川,生意怎么样?哎呀!你好像很不自然的,这有什么可笑的呢?又不是做小偷。还说你是高中毕业生,干吗作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抬起头来,认真做你的生意。”红菲说话向来干脆果断,不喜欢拖泥带水,“我马上就来做生意,决不会像你这样子。”
那时的姑娘在衣着上没多大特色,尤其是农村的女孩子。但红菲就与众不同,她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走南闯北,身上的大红花衣和浅绿色**在县城还难买到,是专门去省城挑选的。裤腿儿很肥,很像灯笼裤,她走路时,或者只要微风吹过,它便不老实,在她大腿上不停地飘荡起来。大红花的上衣却裹得很紧,并且很短,偶尔给了肚脐钻出来**的机会。这在当年的乡下可是伤风败俗,甚至可说是丢人现眼的。她因此也经常遭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飞短流长。别说在乡下,就在大街上,红菲的一身打扮以及她的举止在那时也让人看了扎眼,不大舒服。她父亲红金龙管得住全村人,仅仅管不了她。其实,她并不算漂亮,眼睛太小,面部细心打量能见到几颗小麻子;腰肢虽说细巧,但身材不高,这便让她称不上苗条。而她一头的秀发能掩盖住许多不足之处;加上皮肤白润,一白遮百丑,让人几乎不去注意她脸上似有似无的麻子,她姑且还可称作一个可爱的姑娘。
在平川心目中,红菲非但名字美,而且她的身材也与众不同,小巧玲珑,完全不像是乡下的姑娘,与城市的女生相比毫无二致。假如像她这样的女子尚来这里做生意,他便认为这行当并非见不得观众的事,他也因此彻底修改了自己的世界观,开始对此事引以为荣。
“透个底儿吧,每天能赚多少?”蓝兰大概也是来打探路子的,她一直在留心着平川左右的生意,但她无法弄懂,于是索性问道:“像你们做功一笔交易,一般能赚多少?一毛还是两毛,或者更多些?”
“发财啊,你?”加桥立即抢过话头,回答着:“最多的是一分两分,许多还是照进价卖给顾客的。这里可不是金矿,掏金也不可能天天掏出金沙来。”
蓝兰转眼去看他时,才知说话的是个瘦小子,便懒得去搭理他;却让她看到旁边有一个女生,纯粹是一身乡下的装扮,引起了好奇。蓝兰来到容萌萌的地摊前,见她没显出一点慌张或不适的样子,便说道:“嗯,做生意说不定真是如今年轻人的一条好路子哩。我也想来试试。现在不少人背井离乡,不远千里,跑到广东去,我看远财难求,还不如吃点现成饭。”
“你知道什么?人家打工不掏本钱,挣一个得一个。做生意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有风险,弄不好别说赚,还会赔得血本无归哩。”胡如木在一旁泼冷水,他不愿意看到更多的手来与他争这口饭吃,“我把这个月干过去就撒手不干了,到广东去闯一闯,挣了钱,还能见识见识世面,那多好。”她实际压根儿没打算放弃,只为了哄骗人家才编出这几句话。
温子生一直在回味着平川所说的那几句话,认为是平川在有意关心她,而平安却从来也没如此关心过。在她的眼里,平川比平安聪明、果断,并且有责任心,有文化有才能,长得也更加潇洒英俊。尤其是他那宽广的胸脯和雄壮的身材,让她不敢多看他几眼,不然会被他不战而服,为之想入非非,她常常因此而警告着自己:他是小叔子,千万莫胡思乱想。
眼看姊妹们准备离开了,子生才对平川说:“平川,你有没有办法让你哥哥回来?他若能跟你一起做点小生意多好,跑那么远去干吗?早知做生意是条可行的门路就好了,我就不会让他跑到那个鬼地方去。难怪他不愿给我写信,他会不会是在抱怨我不该把他撵出去打工呢?唉!真的好后悔啊!”(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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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章 毛竹与多多梅』
平安并不是因为什么在~怨~子生才不跟她写信,完全是由于他只~一拿起笔来就会头~,心里想着的~一点儿不少,可什么样的笔也不管用,不听他使唤。许多话说着容易,~让它们变成文字实在比扛千斤重担还难,平安多次想用同音字去代替,甚至设想拿什么符号来表达,但都以失败告终。他几次请~竹为他代笔,但~竹立即就一~拒绝。~竹说道:“你是给老婆写信,这事怎能请别人代替呢?再说,朋友之妻不可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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