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爸爸把我送来就走了
人都有寂寞难耐的时候,可谁也不会像我,此刻坐在一一也许这叫会议室的长凳上,不用绳把我**拴在这里。我要等谁?下步怎么办?该干点什么?茫茫然一无所知。就像被爸爸抛在了荒漠孤岛上,让我举目无亲,孤独无助,连个说话问路的人都没有;可爸爸就这样走了,义无反顾地走了!临走就说一句话:“你在这儿吧,我走了。”我真的好陌生,好胆怯,好孤独,对爸爸依依难舍,可我不能说:“爸爸,你留下来陪陪女儿吧,我真的好怕!”我毕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又是地区水产技校毕业的学生;刚到县水产公司上班,就让爸爸这么不放心,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我只是说:“好吧,你走吧。”可当爸爸真的走了,才使自己感到失去了一切依托一一原来时间是这么的漫长、难熬。
面前的会议案子上,放着一个大包袱,里边包的是我的被子、衣服;还有一个提包,里边装着牙膏、牙刷、梳子、镜子、妆饰等女性日用品;另外,提包里还带有一本一般女孩都不爱看的《红楼梦》,和我最心爱的日记本。我不知今晚该歇在哪里,有没有个桌子能趴在上面,把我今天的感受写在日记里;把此刻的心情,定格在我人生旅途的起点上。
这里哪里像个水利局的公司?分明是个鱼场。那会儿爸爸用自行车带着进场时,看见的就是几排鱼种池;还有两排十几间土瓦平房,活像农村的一处大队部。所见的工人,也都不像城里人,一个二个土不拉及,和农村的老寃差不多;几个老女人说是家属,连一个年轻姑娘们也没看见。就这么一个破地方,听说爸爸还费了好大劲儿,找了刘局长说好后,又给公司经理老石伯说了几遍;老石伯举着面子,才勉强答应接收我。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农村都实行联产责任制,城里也打破了“铁饭碗”,哪单位都想裁减人,别说再往里安排,接收我已经够有面子了。
这是个两间屋的会议室,套间屋住着老石伯。老石伯红光满面,大腹便便,一副官体,颇有派头;此时屋里坐着一男一女,看似夫妻的两位客人,让老石伯忙的屋里屋外两边跑。仿佛正急着什么事,老石伯脸色严肃,出来进去连看我一眼也没有;刚才他和爸爸和颜悦色的热情劲儿,现在荡然无存,仿佛我在他的眼里,根本不存在似的。
和会议室的斜对面,就是职工食堂,此时就要开饭了,工人们拿着碗筷往食堂进。就在这时,老石伯看见了一个在外拔退鸡毛的年轻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边虎视讻讻往跟走,边厉声质问那年轻人:“小方,你非得给我说说,你在做啥哩?我叫你去街买鸡子,你咋会去到现在才回来?你干啥去了!”那架势仿佛要打小方。那叫小方的年轻人,吓的提着鸡子,边拔毛边躲避;老石伯在后边边追边逼问:“你究竟干的啥,已经12点了,你耽误的鸡子还没炖上;你跑哪儿去了,是不是我到你跟儿不灵验了?你说!”就这样,他们一个前边躲,一个后边追,硬是围着前边那排房子,转了一圈儿;直到炊事员把鸡剁好了放入高压锅,老石伯才善罢甘休,回到屋里。
老石伯似乎有几副脸,笑起来慈眉善目,冷起来冰凉如霜,恼起来更飞扬跋扈。我正为老石伯的脾气有些担惊受怕时,只听外面自行车响,我抬眼望去,对下车的人不由心里一惊......
第二节:这个小常叔咋会在这儿呢
下车人有三十多岁年纪,个头不高,黑不溜秋的,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普通、平常,毫无特色。但要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人很耐看:眉宇间透着英气和智慧,笑容里含着深沉和坚毅;像中药舖里的甘草,需要仔细嘴嚼,方能品出味道的那种人。
虽然12年了,我一眼还能认出他,他是小常叔。可他怎么会在这儿呢?12年前的那一幕,不由得又来到了我的眼前:
我的亲生爸爸叫闵春大,原是公社副书记,现在退居二线;我的亲生母亲叫毕竟争,五八年曾是我们这个清水县的县委书记,六二年“拔钉子”运动中,因一时想不开,跳井自杀了。那时我才半岁多,爸爸还关在监狱里,就由我的叔叔(现在的爸爸)闵春景和婶婶(后来的妈妈)周月明抚养。正好婶婶不会生育,倒是把我当成了亲闺女养,我也把他们视为我的亲爸爸、亲妈妈,叫他们爸爸、妈妈。
养母是有名的妇产科大夫,在县医院上班。那时,养母与同在县医院上班的马元华阿姨很要好;马姨的丈夫资培栋,是二龙山水库的指挥长,我爸是水库的工程师,两家当然走得很近了。那年夏季的一个星期天,养母带了我,马姨带着她的大女儿玉倩,我们一起坐水库的拉货车去水库玩。玉倩姐比我大十岁,朴实而庄重,待我很好,确实像个大姐姐的样子。当养母和马姨在河边洗衣服时,玉倩姐给我抓蝴蝶玩;谁知,她一不小心,就**了一人多深的谭窝里。水面上只漂着头发,手还在水里乱扒,人却没在水中;马姨吓的脸直白,声音成了直的,舞着双手叫:“快.......快救人呀!”养母也是急得手舞足蹈呼叫。就在这时,只见小常叔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鞋没脱就跳进水里,把玉倩姐抱出了水面。玉倩姐得救了,我却吓得“哇哇”直哭。妈妈抱着我又哄又劝,嘴里叫着:“天秋一一吓的回来吧!”我还是止不住哭,只听小常叔笑我说:“你又没落水,哭啥呢?”妈妈也说:“是啊,你又没落水!”我一个六岁的人,想想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哭,大概觉着玉倩姐是为我捉蝴蝶出事,感到对不起她,所以伤心;也许是感激小常叔,这么及时地赶来,又这么勇敢地救人,使玉倩姐免遭其难,激动的;更可能是想到,蝴蝶太诱惑,潭水太险恶,这个反差让人真难以适从,幸亏大家都这么和睦相处,一人有难,牵动一片,又觉着多么值得的庆幸。总之,不知当时怎么想的,就是想哭,哭哭心里舒服。
时间过得真快,玉倩姐现在是我的二嫂了;马姨于今年,不幸因车祸去世了;我也于今日正式参加工作了,可这个小常叔,他咋会在这儿呢?
第三节: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
小常叔在外扎好车子,走进会议室,向我注目看了一眼。我有点不自在,想向他主动打个招呼,可**动了动没敢出声;因我从他那一脸凝重的表情里,没有读出一点热情来,少女的矜持和羞涩,使我闭紧了嘴。他进了套间屋,就听见老石伯的声音:“小常,你看谁来了?”又听小常叔惊喜而热情地欢迎声:“啊,尤老师、冯老师,你俩可真是稀客!”
听他们在屋里的谈话,我基本弄清了,两位客人是夫妻俩:男的叫尤戈,毕业于北京大学,57年错化成右派,改正后重新安排工作,现在在郑州大学当讲师;女的叫冯梅兰,曾因父亲镇压受株连,被除名回家,改正后,现也跟丈夫在郑大教书。还听着小常因尤戈写什么经济学,受到株连的事。我没兴趣听这些,因工人们都在吃饭,我急于知道他们怎么发落我,我怎么吃饭和住哪儿。终于,老石伯说话了,听他给小常说:“外面坐那妮儿,是咱接收的技校学生,叫闵天秋;老闵是她爸的,刚送来,你领她食堂吃点饭,再给她安排个住处。”
老石伯的话音刚落,就见小常叔出来了,朝我又仔细打量一遍。时至寥峭春寒,天好冷啊!从爸爸水利局机关走的时候,我原本穿上了亲爸给我买的,那件刚时兴的栽绒短大衣;可爸爸不让,说是去上班干活的,不是旅游的,刚去,得给公司个好印象,要艰苦朴素。于是,又把它**来了,没想到天还这么冷。我半坐在长凳沿儿边,修长的**向前伸着,脚搭在脚上,冻得冰凉的双手插在两腿间取暖,上身不由前后晃动,以缓解总想发抖的身体。见小常叔打量我,我本能地低下了头,心想:“有什么好看的,我就是这么个普普通通的人,先带我去食堂吃点饭才是;我一个人真害怕去食堂,那么多人,一个也不认识,叫我咋去呢!”
小常叔像理解我的心情一样,看了我半天,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仿佛是从隔壁他的屋拿的碗筷,一会儿,就给我端来了热气腾腾的:一盘菜、一个馍、一碗稀饭。饭菜放在我面前,说:“我们都不认识,一切都陌生的很吧?不要紧,慢慢就熟悉了!”看见饭菜,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激动说:“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小常叔闻听一惊奇,脱口说:“你认识我?”又仔细地观察我,竭力想在我的脸上,能寻找到他记忆中忘却的东西。我有点被他看羞了,可他还是失望地摇摇头。我提醒说:“在二龙山水库,你救起玉倩姐......”小常叔突然想起,拍着脑袋笑道:“噢,那个‘哇哇’哭的小姑娘;转眼可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我连忙开始低头吃饭。
第四节:晚上我被安排在仓库里睡
这是个国营事业单位,在我的印象里,所谓国营,就是包括人,一切都是国家的。人由县里管,工资由县财政发,目标任务由局里下达,经理(或是场长)只是上级派出的执行者。可现在是改革开放,上级放权脱钩,实行厂长负责制,扩大企业自主权,让企业自收自支,自负盈亏;这一来,经理的权大的很,不仅管人,还管钱管物,可以给你多发工资,也可以少发和不发工资。这些,在水产学校时我就听说和知道了,只是没有体会,现在我才有了切身感受;那个老石伯不发话,这个小常叔也是不敢胡来的。
他们四个只顾在屋吃喝说话,小方来往跑着端菜提水,把我扔这儿又没人管了。两点多,小常叔出去安排活儿,叫工人上工,这时,只见冯女士和老石伯从套间里出来了。两人喝的都有些酒意,也不回避我,老石伯就在正间屋,动手动脚对冯女士拉拉扯扯起来。冯女士是阻止也是亲昵,推搡着说:“你看你那样儿,人家还有个小妮儿在这儿,放尊重些一一你先给我说,那时候,你把咱那个娃儿弄哪儿去了,是不是这个小常?我咋越看这娃儿越像!”老石伯闻声正色道:“别胡扯,那时候真是洛阳抱走了!”冯女士撇嘴说:“屁!你的话我一点都不信,你与尤戈的差别就这一点,人家实在老实,你是没一句实话;不怕你隐瞒,我早晚非要弄清这个事不可!”老石伯只是讪笑,不作正面回答,直到小常叔进来。
这是我看到老石伯的又一个侧面一一对女人的嘻嘻暧昧;觉着他们之间,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这秘密甚至与小常叔有关。假若小常叔真是他们的儿子,那小常叔可就扑朔迷离了。我坐在那里苦思闵想着小常叔,直到三点多,客人和老石伯走了,才听小常叔给小方说,让小方的屋子腾出来;又叫来一个朴实无华,叫董新华的姑娘,说让小方搬前院与董新华的半间房换换,董新华我俩住小方的那间屋。我这时才知道,小常叔叫常清波,担任着公司的会计职务,公司除了老石伯,就是他当家了;小方叫方玉勇,是公司现金出纳;董新华是公司唯一的女的,已有了婆家,还没有结婚。而且还知道,小方的这个屋,就与小常叔的住室斜对门,相错不到5米。我不知道小常叔为什么这么安排,大概是房子紧张吧?也没过多想,就考虑着赶快有个住处;而且与小常叔近些心里还高兴,毕竟我与他熟。
房子是安排过了,但是小方并不情愿搬家,他嫌董新华的那半间房小;又不敢违抗,磨磨僧僧只说明天搬。明天就明天,可是我晚上住哪儿呢?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场怎么会是这样的:白天上班还是人哄哄的,一到晚上下班,一个二个骑车都走了;就连董新华也回城里婆家住;前排房剩两三个人,后排房就只有我和小常叔了。小常叔无可奈何地说:“咋办呢闵天秋,要不先住仓库屋吧?”我也只好说:“哪儿都行。”那眼泪直想往外流。
后排房其实就是六间出前檐机瓦房,已经很陈旧了,却是全场最好的房子,是会议室、老石伯、小常叔占着。这栋房的东头有一间破旧的小屋,里边支有一口做酱油、醋的大锅;西头是新接的两间瓦房,就是仓库。由于仓库向南,还有五间坐西向东的土瓦房,是厨房、炊事员和我将来的住室,把个仓库挤在了一个角落里。小常叔拿钥匙打开门,帮我搭了个铺;当我把行李摊开后,不知小常叔是关心还是开玩笑,竟说:“咋样,一个儿睡这儿害怕吗?”我不知如何回答,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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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赌气不干了』
第一节:有些话是难以说出~的是呀,害怕又怎么办,总不能让你来给我~伴吧?怎么这样问,真是!少~的本能,使我有些逆反;但终归是气,气什么呢?我也说不清。特别是独自~在~~时,~自己好可怜,好孤独,好寂寞,好后怕,好难心!表面~看来,我和别的姑娘一样,正逢人生花季,应是无忧无虑,风姿绰约,乐不思蜀;可有谁能知道我的心里,整天像塞块土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说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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