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全村人的夜尿一户户地收集起来,再一担一担地送往饲养院内的储蓄罐中,是赵淑芬每天一大早例行的公差。这项肮脏而不无卑下的工作,本来是她的死鬼丈夫高占山专事的义务,可那死鬼却经受不住社会生活的歧视和重压,寻了短见。
然而这项工作,是生产队所需肥料的一个重要的来源,因此是万万不能中断的。高占山死后,队上就在第一时间里召开了队委会;大队的干部们在碰头会上,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全村的社员统统地做了一遍筛选,也没能再找出个最为合适的人。没办法,到末了,还是村支书林志远拍了板,说:既然这样的人确实不好找,那么就还在高占山家定一个吧。
当这个决定,传达到赵淑芬的家中时,她先是一愣,接着便无奈地想到,儿子们的地位,在社会生活中本来就已经让人轻看,处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她岂能再让哪一个儿子去干那样滴滴答答的事情。因此她几乎没做什么过多的考虑,就毅然决然地把自己定到了那个位置上。
三十多年前,十六岁的赵淑芬经过俗定成规的三媒六证后,带着富家小姐所惯养的骄娇二气,随着大批的嫁妆,乘着一座披红挂彩的八抬大轿,嫁到了槐花寨。她的婆家是槐花寨村最富有的一户人家。那时,她是何等的光鲜啊!当年,正风光无限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许多年后干起这样低贱的事情吧?!
初到高家时,高家富有的生活其实并未让她感到多么的滋润。她的婚姻是门当户对的结合,这样的结合只是让她改变了一下生活的环境,却并未改变她生活的质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舒心而惬意的生活在她看来,只是她在家所养成习惯的一种继续,就好像是与生俱来的那样自然。
然而土改后,一切都不同了。所有优越的生活条件转眼间便全部的化为了乌有,并且她还随同着她的家人们一起被赶出了那所豪宅。当她每天必须同所有的村妇们一样掂着小脚去地里耕作劳动时,当她每天劳作后回到家里疲累的连炕也爬不上去时,她这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以往的生活是多么的养尊处优。也只有在这时,她才会情不自禁地眷恋起那段悠闲自在的岁月。
时至今日,赵淑芬还会经常地想起那段岁月,不过她再想起时,现时的心情却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她现在再想起那些旧事时,往往是怀了更多的悔恨:这个家如果没有过那样的一段富有的生活该多好,这个家如果从来都是跟村里众多的人们一样靠自食其力来生活该多好!就是因为这个家曾经拥有过那样颐指气使的富有生活,才会落到今日的这般天地。以至于,从来都没享受过那样生活的孩子们,也都受到了牵连,也让他们跟着大人一样成了被歧视的对象,成了另类的人群。小学时,他们戴不上红领巾;中学时,他们入不了共青团;成年后,他们又不能入党,也不准参军;倒是生产队里有了脏活累活时,首当其冲地被安排的必然是非他们不可。
这些年,处在如此的境地里,赵淑芬从来没为自己叫过冤屈,她却不能不常常为儿子们感到难过。她只有难过,也只能难过,时代的潮流下,她一个小女人自保都已是问题,又岂能再兼顾他人?!
时下的赵淑芬,早已不见了当年做过贵妇人的一点儿迹象。她走在大街上,混在人群里,不知底细的人已很难看出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妇,会是一个曾经锦衣玉食、使奴唤仆的主儿。她的打扮已跟众多的农妇一样,都是一身或蓝或黑的老式的中式粗布衫裤,裤脚儿系着绑腿,头上挽着发髻。如果非要说些她的特别,就是她更显得邋遢。她的爬满皱纹的脸上全是污垢,她的花白的头发也好像从来没有梳洗过、蓬乱且挂着好些草屑儿,她的衣裤上也尽是尿渍、一股腥臊的臭气时刻在弥漫着。
她之所以始终保持住这样的形象,一是因为她已无心打理和照顾自己,二是因为她必须顺应时事、让自己的形象更符合一个被改造者的地位;还有一个不便明说的却对她自己是顶顶重要的深层原因,那就是这样的形象更能在不利的环境下保护好自己。赵淑芬的这项公差必须天不亮就得出工,否则很难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因此,在她上工的前一阶段,其他的村人们大都还沉浸在香甜的临明觉里,街上那是相当得幽静、且鲜见有人走动。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在这样的时间段里,独自一人在户外行动,往往会有诸多潜在的隐患。更何况,她又是一个最易惹人注意的寡妇呢!有这样被动的防范意识,并非多此一举,不怀好意的欺凌就曾在她的身上发生过。
那天,在饲养院里,赵淑芬刚刚放下尿筲,准备把尿倒进罐中时,从黑影里突然地就钻出了一个人来,她几乎还没做出什么反应,那个人便拦腰抱住了她。那人叫高占成,是队上的饲养员。以前,他曾在高家大院里做过马夫,比较精通这门技能,所以合作社后他便被顺理成章地安排到了饲养院里,一直到现在。
高占成是村里有名的一个色鬼,不管在什么场合下,只要见到女人,他就会挤眉弄眼地引逗人家,没话也总要搭上三句。村里也确实有那么几个女人在他的诱惑下,跟他有了暗地的勾联。在这方面,他好像有天然的优势。他有这样的花花心肠,也具备在敏感时刻敢于出手的胆量。最关键的是,他还有两个别人所没有的诱人的条件:一来他时间充裕。白天里,牲口出圈后,他除了用很短的时间备备草料外,较长时间里便无所事事了;晚上时他借口在饲养院里值夜,也常常能避开家人的监督;“马不得夜草不肥”,晚上留宿在饲养院里是队上的要求、也成了他无可挑剔的好借口。二来他也有用来诱人的钓饵。农忙时,或着母马怀了马仔时,队上常要给牲口加配一些精料。那些精料可都是些非常金贵的粮食。作为一般的社员,一年下来,就算你再会精打细算,粮食也常常不够吃的。饿肚子的年月,有谁见了粮食不亲的呢?!正是有了这样金贵的钓饵,高占成也才能常常屡试不爽、功到自成。
由于赵淑芬是高占成曾经的主子婆,因此他对这个女人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知道这个曾经的女主子十分地喜好那个事,是一个到了晚上就离不开男人的*货。不然,她怎会接二连三地生出那么多的孩子;不然,高占山每次乘着马车进了城,路过窑子门口、看到花枝招展的窑姐时,不会当着他的面就嬉骂自家的女人如何夜夜缠他,害得他想去窑子里风流风流时都没了精力。
其实,高占成很早就对他的这位女主人有了想法。他第一次见到赵淑芬时,就被她那与众不同的美色打动了心,当时他便对赵淑芬产生了垂涎三尺的欲望。赵淑芬的肌肤又白又嫩,看上去就是那么的柔滑。她的款款的腰身、她的眼神、她的举动、还有她的表情无不展示着摄人魂魄、勾人心肠的魅力。只是当时的处境下,他迫于地位的悬殊、迫于主子高占山的威严和权势,他才没敢胡作非为。他们一家人可都需在高占山的嘴巴底下求露水喝呢!得罪了他,那就是断了自家的生路,那就是自个儿在跟自个儿找麻烦。
现在可不同了,昔日的女主子已变成了当今最低贱的地主婆,让他在心理上还多少存有些畏惧的高占山也已去见了阎王。时下也正凑巧,这个女人天天一大早就得往饲养院里跑。这不是天赐良机吗!此时,如果再不出手,又更待何时?
有恃无恐的高占成几乎没做什么太多的考虑,就对赵淑芬出了手。他所施用的手段,跟他对其它的女人一样,首先也是用无比金贵的粮食投石问的路。他选择的时间也是恰到好处的青黄不接的季节;高占成比谁都清楚,只有在这样的时节里粮食才能显出它应有的主贵,才能发挥出它所具备的威力。
可是,让高占成怎么也没料想到是,赵淑芬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他的馈赠。当时的高占成立刻就有了些头闷,世上竟真的有这样不爱粮食的人吗?!他哪里知道,赵淑芬其实比任何人都更稀罕粮食。她的家里有好几个汉子,全都是超大的饭量,如果不是早早地便以野菜为主,怕是早已断了顿。
在这样的条件下,赵淑芬之所以还能顶住诱惑、拒绝高占成的馈赠,主要是出于她的警惕和担心。一来,高占成是个啥样的人,赵淑芬早有耳闻,她不想上他的圈套。二来,赵淑芬更明白这件事情的利害;这件事如果一旦走漏风声,那就是她和高占成在合谋偷盗集体的财物;这是从小处说的,如果要上纲上线往大处说的话,那就是她这个地主婆在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在有意识地搞破坏,在反攻倒算、妄图复辟。这个家背上的黑锅已经够沉重的了,她可不想再给它添什么麻烦。
高占成直道是赵淑芬识破了他的阴谋,在扭捏作态、自作清白,他哪里会想到赵淑芬还会有这么深重的顾虑。尽管赵淑芬拒绝了他的好处,高占成仍然坚定地相信世上不会有不吃腥荤的猫,因此,他依然执着地纠缠着她。每当赵淑芬走进饲养院,刚一放下尿筲,他就抢上去帮她把尿倒进罐中。刚开始,赵淑芬还跟他有些争执,争来争去争不过,到后来便只好由他。
高占成倒尿时,极尽谄媚,向赵淑芬说了好多中听的话。那些话大部分是用来讨好和挑逗的,当然也包括了不少的同情。岂不知这同情里,是能够剖析出极大的深意的。这深意代表的是什么?如果真的展示到大庭广众之下,那就是确凿的反动。什么人才会说反动话?只能是反动分子。何谓反动分子?是跟地主同一类别的“黑八类”,是当下社会正在专政的主要对象之一。所谓“黑八类”,就是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高占成一定是被眼前的诱惑搞昏了头脑,才没作什么顾忌,才无意识地说出了那么些反动的话。高占成一边倒尿一边说着这些话时,赵淑芬站在一旁、一直都保持着肃然的沉默。
这样又过了一些时日,高占成估摸着机会差不多已经成熟了时,就对赵淑芬突然地下了手。那天,赵淑芬还没把尿筲放稳,高占成就急猴猴地冲过去抱住了她。赵淑芬先是一愣,接着便开始了无情地撕打。
高占成不顾这个,仍然抱着赵淑芬,一边顶着狂风暴雨般的撕打,一边发着狠地在赵淑芬的身上亲吻起来。亲够后,高占成又抱起赵淑芬急匆匆地走进了草料棚。高占成有经验,遇到这种事的女人一般都不喊叫,怕坏了名声。这也正是高占成巴不得的效果。受些皮肉之苦,却能满足更大的需求,高占成喜欢这样的刺激。
高占成把赵淑芬往草堆里一扔,紧跟着扑上去就重重地压住了她。高占成先是费力地擒住了她的双手,并有效地控制了它们,然后才腾出自己的一只手伸向了赵淑芬的裤带。赵淑芬的手虽然不能动了,可她的身子依然在扭动着不肯屈服,特别是她的嘴还在左扭右伸地想咬住高占成、啃上一口。高占成知道,没有那个女人会在这种情况下乖乖地就范。不过有了头一回后,第二次时才会省去这诸多的麻烦。高占成几乎是相当艰难地总算褪去了碍事的阻隔,并亮出了自己已经养精蓄锐了许多时日的硬当家。
这时,赵淑芬却放弃了抵抗,说话了,她气喘吁吁地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你快点放开我。高占成说:想得美。我弄到这地步,容易吗?赵淑芬说:你再胡来,我就去告你。高占成说:告我?我不怕。你告我啥?告我偷粮食,你有证据吗?告我*奸,我还说你为了粮食、故意勾引我呢。赵淑芬说:我告你反动。高占成一怔,说:我怎么反动了?赵淑芬说:这些天你说过的那些反动话,你忘了,我可没忘,我全在心里记着呢。高占成一听这话,登时苶了。他像一只气球被人猛地戳了个洞,刹那间瘪了。
赵淑芬乘机摆脱了他的束缚,在草堆里爬了起来,整整衣裤正想离开时,高占成好像这才醒过了神,也迅速地从草堆里爬起来,冲过去,挡住了赵淑芬的去路。他用乞求的声音央告道:嫂子,我错了。你饶了我吧。赵淑芬不说话,直视着他。那眼神在朦胧的夜色里,让高占成感到很可怕。于是高占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继续哀求道:嫂子,你看在我曾伺候过你们的份上,你就饶我这一回吧。你毁了我不要紧,你那样做会毁了我全家的。赵淑芬总算开口了,说:你只要不再变着法地害我,我就不会去告你!高占成赶紧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已有把柄让你攥住,就是再借我仨胆儿,我也不敢了。
赵淑芬见状,就不紧不慢地向他表了态,说:放心吧,我不会无端地就去告发人的。说完便绕过高占成,径直地走了出去。
高占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伸出手轻轻地抚mo着自己挂彩挂花的脸颊,心有余悸地恨恨地想到,这个女人还真不好惹啊!他娘的,真没想到,狐狸没打着,却惹下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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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事多难以入眠 筹划出喜上心头』
昨天夜里,赵淑芬一宿没~好。晚~向来头一挨枕头就会~梦乡的她,生平~尝到了失眠的滋味。她~在炕~,翻来覆去地折~,几乎是啥法都用了,就是~不着。影响她~眠的因素像只癞皮狗一样~绕着她,挥之不去、赶之不走。没办法,到后来,她只好任它野马似的在自己的脑海里随意地驰骋。赵淑芬生了七个儿子,还有~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众多的子~中,她总是会对~六儿——高云~有些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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