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赵淑芬一宿没睡好。晚上向来头一挨枕头就会进入梦乡的她,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几乎是啥法都用了,就是睡不着。影响她睡眠的因素像只癞皮狗一样缠绕着她,挥之不去、赶之不走。没办法,到后来,她只好任它野马似的在自己的脑海里随意地驰骋。
赵淑芬生了七个儿子,还有两个闺女。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众多的子女中,她总是会对她的六儿——高云峰有些偏心。
高云峰不是最小,也不勤快;他不是听话,也不省事;可赵淑芬就是打心眼里喜欢他。这种发自本能的偏爱,被赵淑芬最初察觉时,连她自己都有了些吃惊: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那儿扎到了刺儿都会疼,为啥偏偏要袒护一面呢?
当然,赵淑芬对自己有这种偏执的心理和行为,也弄不出个所以然来。是高云峰出生时没给她带来应有痛苦吗?(高云峰是在赵淑芬昏睡时呱呱坠地的。)还是高云峰具有聪明的头脑,总能在她最不开心的时候,看出些门道,并能十分恰当地给她一些安慰和宽心?要不就是高云峰在学校里的成绩能够始终地名列前茅,给她挣了不少的面子;并且也能够让她在这个儿子的身上、为这个家庭的未来寄托了仅有的一线希望?
赵淑芬之所以失眠,就是她最看重的这个六儿——高云峰闹的。
高云峰一回到家就抱着她大哭了一场。刚开始,赵淑芬不知道儿子在哪儿受了委屈、受了啥样的委屈,她还一直地进行规劝。
当她也哽咽着好说歹说地问清了儿子的真实情况时,禁不住,她自己也跟着儿子一起哭了起来。她这一哭,不要紧,感情的闸门一下子就打开了,这些年所累积的酸楚全翻江倒海般地在她的心窝里涌流而出。直到后来,她比儿子哭得还凶还痛了。
赵淑芬痛哭时,有了万念俱焚的感觉。如果不是高云峰反过来再向她规劝的话,她想,自己准会就这么一直地哭下去、直到声无泪干。
被高云峰这么一搅,近些年来,一直被赵淑芬在刻意淡化的一个家庭问题,趁机泛滥了起来、成了她不能不慎重地加以考虑的重灾。
这个家庭里,本来就有六个汉子在非常显眼地晃来晃去,眼下却又明白无误地多了一个。这可不是什么添人进口的喜庆,这是在添乱呀!七个汉子,依次挨肩;大的已奔了三十,然而婚姻大事却还没丁点的着落。
幸亏这几年正在提倡晚婚,村里二十五六岁的未婚青年还大有人在,因此儿子们的问题还不显得特别的突出,他们处在同龄的人群里还没显得多么的尴尬。
但这件事情如果再拖下去的话,情况就会非常的不妙了。毕竟三十而未婚的人已经少之又少,想找到能够般配的对象就已经很是困难,假如还无限期地拖延,怕是以后永远也不会有这个可能了。
赵淑芬十分清楚,在一个多子的家庭里,头大的婚姻状况,相当关键。如果真的出现了不尽人意的境遇,它就会引起一连串向坏的连锁反应,就会直接地影响到他后面的弟兄。
很不幸的是,这种令人担忧状况已经在她的这个家庭里初现了端倪。他们家已经很久没有上过媒人了。这是非常得不正常的,一个有好几个未婚汉子的家庭,却不见有媒人经常地光顾,十之八九准是出了问题。
赵淑芬为此而万分焦虑,却又无可奈何,她总不能满街上去拉媒人吧。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样做了。不论是在街上遇到的、还是亲自登门相求的,每次她都会真心实意地向媒人说上好些拜托的话,而且每次登门时她还不忘或多或少地再为人家拿些儿好处。
然而,她所梦寐以求的结果却还是屡屡不能出现。每一次相亲都是俩个孩子一见面、女孩儿基本上说不出儿子的什么不是,可就是一提到家庭成分时,女孩儿立刻就会变脸。
媒人之所以热心地撮合别人的婚姻,是因为利益的驱使;要想获得利益,就必须把婚姻撮合成功。明知不会成功,还跑腿费心磨嘴皮子,这便是犯傻了。媒人没有傻货,因此,尽管赵淑芬一如既往地找寻他们,可他们却像商量好了似的,都不约而同地对她采取了敷衍的态度。
这件事情必须解决,不解决,接下来出现的境况,就可能糟糕的让赵淑芬想都不敢去想。可眼下她又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够解决,这可愁坏了赵淑芬。
碾转反侧间,忽然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亮在了愁眉不展的赵淑芬的眼前。她立刻兴奋了起来,并且迫不急待地为这个来之不易的念头,做起了周密的筹划。
赵淑芬知道,自家的情况如此糟糕,儿子又是这样的大龄,如果再一味地走正常的渠道,成功的几率怕是微乎其微。既然正常的不行了,那就剑走偏锋吧。
这时,赵淑芬就忽然地想起了她的妹妹——赵淑芳。妹妹家的情况跟自家一样,也是遇到了火烧眉毛的棘手问题,也有儿子大了还没成家、这样亟待解决的情况。
赵淑芬之所以想到妹妹,并不是慈心善怀地在替妹妹上愁操心,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哪里还会有闲心操扯得如此之宽?她想到妹妹,是因为她想到了妹妹的女儿——刘秀英。
刘秀英二十七岁了,还仍然在家未嫁。
刘秀英是因为把自己的第二次人生的出路看得过重了一些,她在自己的婚姻上寄托的希望也太迫切了一些,所以才对终身大事有了过分的挑剔,所以才落到了这般田地。
刘秀英太想借着婚姻这架桥,走出被人轻看的境地了;可是正常人家的那些子弟,为了能保住自家的政治清白,对她这样的女孩儿一般都无意问津;她呢,实在又不想走出泥潭再入沼泽。
就这样,考量来考量去,便错过了大好时机,她自己也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剩女。
如此的状况,眼下却正可了赵淑芬的心。赵淑芬想,到了这种地步,秀英应该早就放弃了原先的标准吧?我何不趁此机会,亲自登门、去跟妹妹说合说合,做成一桩亲上加亲的好事哪!
想到了这里时,赵淑芬更是没了困意,就干脆把和妹妹见面的细枝末节也统统地预先考虑了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为了能把这件两家亲上加亲的事尽量地撮合成功,赵淑芬给自己准备了好多说词儿,并且连自己的表情和神态以及说话时的语气都做了精心的安排。
她还在想象中进行了多次的演练,比如,怎么把平常的话题引到这件事上;开头她该怎么说;妹妹这样时她怎么说,妹妹那样时她又怎么说。
在预演的过程中,赵淑芬还对自认为不妥的地方做了些修正和补充。直到这套方案完善得让自己再无可挑剔了,赵淑芬才满意地有了些踏实的感觉。
然而赵淑芬并未就此入睡,她还有个事也需做一番慎重而周密的考虑。那就是如何才能见到妹妹?
要想见到妹妹,她必须得事前先请下假来;要想让大队支书林志远痛快地批准,她就必须得有一个理由充分的借口。
这个假是必须得请的。地主分子暗地里搞串联的罪名她可担当不起。如是那样,自己的下场会更惨不说,保不齐连妹妹一家受到牵扯也极为可能。
为儿子去撮合婚姻这个借口,是上不了台面的,因一己之私而误公,闹不好也是一场批斗会的主题。农忙时节,一般的社员因些小事而误工、都会受到严肃的批评,就更别说她一个正在接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的地主婆了。
可怎样才能找到一个合适、尤其是能让林志远爽快地批准的借口呢?这仍然需要赵淑芬绞尽了脑汁地去加以思考。
思来想去,直到天快要明了,赵淑芬也没能找到这样的借口。
又到上工的时间了。尽管一夜未睡,工还是要上的。
赵淑芬只好揣着心事起了身,走出门去时,她晃晃悠悠的有好几次差点儿跌倒。
自己的这个状态,就忽然地给她提了个醒。她想,我何不真的这么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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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美人频上井台 图谋~福暗站街边』
近来,去井~挑~,成了高云~每天必~的一件事。这是娘的安排。对于这个安排,高云~没理由拒绝。娘和兄弟~~们每天都是一大早就出工~活,一天~来,全是累~累活的;只他一人闲在家里,这~他不挑又~谁来挑?最初,高云~的心里虽然还有点儿~触,可几天后,等~心情于时光的消磨中慢慢出现了向好的转机时,他那不想遵从娘安排的情绪,便也在不经意间冰消雪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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