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日子,茶余饭后,人们多在议论着胥荣和面子的婚礼。这让面子心里乐滋滋的,她很快便忘了在婚纱店里与老板争吵的事。胥荣更是洋洋得意,不再去为五万加他那五千的欠债而烦心。
三街六巷的人都除了羡慕不已外,结过婚的是替自己没曾风光一时而心感不平,未婚的则暗自思忖着将来一定与胥荣和面子攀比。
“胥明这老头子真的挺神通。他不过是公司的小职员,如今退休了顶多拿五六百元退休金,可他为儿子办的婚事,前前后后用的不会低过三四十万。”时顺说道:“胥荣也没干啥,那钱是从哪里来的呢?莫非他家在哪儿掘了一桶金?”
“你笨头笨脑的,我跟你一辈子也别想让谁红眼一天。”喻阳春埋怨着:“现在谁家不是争强好胜?唯有你甘在人后。三四十万,我看如今哪家不会是上百万?可怜我喻阳春,家徒四壁,除了一台小黑白,啥也没有。哎,冷嫱,你老公名叫百万,家里一定是富百万吧?”她是故意说着刺激她丈夫。
“当然了,富百万家不是富百万,他还好意思取这个名字。”冷墙笑道:“哈!我家哪怕一文钱没有,至少也有百万。”
“你莫与我这婆娘拉扯。”富百万说道:“如今的天下都是金钱做的,家家户户全是钱柜子。谁没有百万、千万还会死心?哼,相信了吧?要说真有钱,我们这条巷子里恐怕只有商家豪能沾上边。喂,盛夏,让你老公教我们一点嘛。要不,我永远只会徒有虚名啊。”
“别急,马上就要扩建市场了,到时候,你们都有发财的良机。”盛夏说道:“我们在城里,比不得在乡下,不做生意,打一辈子工也只能糊口。”
“还是胥家好,退休也能领退休金。”时顺说道:“胥荣不久也要去一家大公司上班。他是有文凭的,即使当不了官,工资也一定很高。我们这些人,累死也别指望拿多少钱。我若是有本钱,真不愿去为那些资本家卖命,自己租一个摊位,挣多少得多少,挣多挣少也无话可说。”
“哈哈!我家老公也做发财梦了。”阳春感到奇怪,“当老板到底是啥滋味?你们谁能说点让我听听。盛夏,你不要保守嘛。你怕我们跟你争饭碗不成?放心呗,这里只有你一家姓商。我们即使做买卖,也只想混个日子。”
“看你又在胡说八道了,你就会时不时拿我打逗。”盛夏说道:“我们都来自农村,虽然干的工种不同,但没二样。你别认为老板了不起,在许多方面还顶不上做工的呢。你没看出来,胥荣见了我和家豪时的那副神态。面子更不用说,她还没同我打过一次招呼呢。”
“她才来,你别与她计较。”坐在一旁看杂志的贝贝说道:“面子长得真美。她那双眼睛,我真的看不怨,看了还想看。”
“别让她那眼睛把你的魂勾去了。”阳春开起玩笑:“当心你家那包公,他动了真格会铁面无私的。”
“我家世木可是坐怀不乱。你家时顺近来与他们处得火热,怕是别有用心。若不盯紧点,你会悔之晚矣。”
无休止的打趣在他们生活中,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一天少了它,他们便觉得日常生活毫无光彩了。但坐在不远处乘凉的小樱桃从来不参与,只是静静地听着,遇上带色彩的话,她的小脸蛋会一阵阵潮红,羞羞答答地低下头。每见到这情景,龙虾便跑过去逗她玩。
“喂,小樱桃,你怎么啦?脸这么红,发烧了?要不要你虾哥背你去看医生?”龙虾一个劲儿问,也不管小樱桃烦不烦他。
“去去去!再不滚开,我用这椅子砸破你那虾脑袋。”小樱桃边用一对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一边举起椅子,吓得龙虾一溜烟跑了。这时候,拉三扯四的男男女女们便立即停下一切话题,朝着逃之夭夭的龙虾和羞涩得两颊绯红的小樱桃,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伸不直腰杆子。
“笑什么笑?我真巴不得工厂一家家倒闭,让你们一个个全滚回乡下去,累死你们。”红辣椒说话向来是没遮没拦,只要心里有话,马上就会脱口而出,许多话常带有辣味。
“这个红辣椒,将来谁敢吃你?”他们都不敢多嘴,唯有阳春胆子大,轻声咕哝了一句,幸好没让红辣椒听清。
“这么个好社会,养了整条街整条街的闲人,让他们闲着无事干便满天地寻开心。”红辣椒拉起小樱桃,“小樱桃,我们走,别跟这号人物在一起混日子过。”
小樱桃与红辣椒一样来自乡下,大约不出十七八。与阳春一样,他们都是一家人租住着十来平米的旧房子。商家豪一家租住在慕容生家,而时顺和包世木则租住于胥明的老房子。赖力和劳燕这对新夫妇租住富百万家。富百万并不富,一年前便下岗,他老婆冷嫱也已让单位给买断了,夫妻俩都失业在家。若不是有一套半新不旧的平房在巷子里,富百万和这些从乡下来城里务工的完全一样。他愿意与这些打工者相处,喜欢同他们拉扯。正因为这,胥荣有时瞧不起他,虽说有点沾亲,但平时很少与他搭腔,更别说交往。阳春和他们已在这条小巷里住了多年,都对这里远比对各自乡下的家乡还要熟悉。东家的收入西家的开销,喻阳春可说是了如指掌。她说城里人大多数过得并不怎么样,比乡下人强不了多少。时顺向她鼓吹胥荣的婚礼时,她根本不愿多听,认为那不过是城里人的虚荣而已。
这座城市是一座名城,在省里可以排名次,但工厂并不景气,大型工厂几乎没有,全是一些半死不活的小厂子。经过招商引资之后,先后增加了几家台湾人开办的工厂,这可为之添加了几分光彩。用人单位逐渐多了起来,原本打算回乡的农民工觉得有了盼头,便在城里耐心地等待着机会。不过,像时顺、包世木这些吃苦耐劳的,倒是不愁没事做。
胥荣呢,因为台商的进入特别高兴,又因新婚之乐,心里美滋滋的,坐在家里搂着婀娜多姿的爱妻,欣赏着电视节目,只等着那些富商三顾茅庐。阳春十分了解这时候胥荣的内心,因而不时为之窃笑。时顺却不以为然,总是在心里羡慕不已。不久,果真让他在一家公司谋到了一个职位,胥荣有了用武之地。
红辣椒说整条街都坐的是无事干的闲人,确实没夸张。但在坐的人听了都只觉得无所谓,而阳春反倒认为作为一个农人能做一个闲人,这或许是自己前世俢来的福分。
“说我们是闲人,她红辣椒几时做过一天大忙人了?”静了几分钟后,便感到无聊,喻阳春恰如那三春鸟儿闲不住口,“哎,盛夏,还是我们打工的舒服,钱财不能让人红眼,清闲也清闲得让人眼红。你们做买卖的,虽然不用出力,也亏你们跟顾客一天从早说到晚。”
“我可没有你说得多。”盛夏说道:“像你这样爱说,我家早富了。还会租别人家的房子住,自己不会去买一套?受人家的气,且要付租金,我自己有房子多自在。”
“受什么气?不会吧?”阳春问道,好像出乎她所料,“慕容家很不错啊,两人都通情达理的。尤其是那个刁如,一脸和气的样子,见谁都是喜眉笑眼的,说话也是句句中听。她……”
“她怎么了?”没让阳春说完,盛夏忙说道:“你以为她是善良的观音菩萨?如今已不是以前了,谁不会演戏?电视上的人还能扮成外国人呢。这个刁如,我才清楚。她在外面的确活像个慈善家,可回到家纯粹是条母老虎,横蛮撒泼时远赛过母夜叉。亏慕容生过的,换了我,我早躲到天涯海角去了。别说她的话,我不敢招惹她。”
小巷里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蚊子特别多,白天则是苍蝇。它们也是分着日夜班,轮班陪着他们闲聊。也怪不得他们,若不闲聊,他们怎么度过多余的时间?年轻人还能漫无止境地逛街,而这成了家的男女们却大多缺乏那种雅兴,宁愿坐下来养一养胳膊和大腿。
绝大部分时间没有小樱桃插嘴的机会,而红辣椒则是不爱跟他们扯闲篇。可她俩,还有龙虾、水货,以及章蕙兰、玉美这些小伙子小姑娘,尽管天天往外跑,他们又怎么能逃得出这条小巷呢?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还得无可奈何地走进臭烘烘的小巷子里去,钻进他们又矮又小、四面透风的出租房里。当然,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一定在他们的梦中闪烁,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无疑在他们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浮现。
这些涉世尚浅的青年,还不太明白什么是老板、商家,什么是富翁、阔太太;也不清楚身价百万、千万、亿万究竟是啥模样。他们只要自己在这城里能比在乡下过得开心乐意,比在家里自由轻松,便别无他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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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虽然不是三顾茅庐,但胥荣在反复跑了多遍后,被一家台商办的公司雇用了。正式~班那天,时顺和包世木执意送他去了那家公司的厂~。事后许多人问及~职务和工资待遇,他总是闪烁其词,让所有的人都无从得知。“荣荣,人家说如今~班靠的是文凭,可你怎么找工作比那些乡~人还难呢?”面子将这类话问了多遍,也没得到丈夫~意的答复。“你懂什么~?他们是见了啥事都行,我可是非一般工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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