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秀娘赶忙掀开了锅，给月秀盛汤拿馍。月秀也不说话，低了头便吃。这样的阵势，家里从来就没间断过，月秀已没了什么惊恐和震撼。让月秀稍感不适的是，这一次竟然守了外面的人。而正是这个外人，没来由地让娘免受了一顿拳脚。因此，月秀对老胡一出现就怀有的仇视，便减少了许多。月秀放下碗筷时，娘低声地对她说，秀儿，吃饱了就睡去吧。

月秀不说话，只点了点头，却并不动身。她想多陪一会儿娘。月秀十几岁了，她已懂了许多事。好些事情，月秀已能跟娘分担。可唯独爹经常地动手打娘这件事，月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计可施。爹在月秀的心里太可怕了，月秀一看见他，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恐惧。月秀常想，爹的心肠一定是黑的，不然他动手打娘时就不会下手那么凶狠。爹打娘时，不像是在打人，更像是在打来家偷食的野狗野猪一样。

月秀注意到，娘洗碗刷锅的速度比以前明显地慢了许多。月秀哪里知道，娘是在故意地拖延时间；月秀更不知道，娘已敏锐地觉察到了事情有些异常。这时，月秀娘的心情非常矛盾，她不想让月秀离开，又很想让月秀快点去睡。其实月秀娘很清楚，月秀在与不在都改变不了什么。月秀娘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月秀在她心里真的还小，她不想让不好的事情影响了月秀。于是，她再一次地催促了月秀。

不知道为什么，饭前还困的睁不开眼的月秀躺在炕上时，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外面的风沙还在肆虐着，它们的劲头似乎比先前更猛烈了许多。月秀就在黑暗中仰面躺着，她看着黑洞洞的屋顶，费劲地在那一片黑暗中寻找着椽子。月秀睡不着并不是单单为了害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了什么。她的耳朵很自觉地捕捉着外屋的一声一息，她这样仰躺着就是为了使两只耳朵都能无阻碍地向外倾听。

这时，月秀听到了爹的催促，爹跑到了外屋说，这些破锅破碗的咋就这么难刷？你是不是让我烦得把它们都变成了碎片儿，你才算有个完？

月秀娘一听这话，慌了，忙动作麻利地把盆儿和碗儿收进了锅里。

月秀娘跟着甫世仁走进东里间时，老胡正歪在炕边上抽烟。见月秀娘进来，老胡立时坐正了，说，老甫，今儿个这事，你跟她说说吧。

甫世仁说，还是你说吧。

老胡说，怎么让我说，这是你的事。

甫世仁说，这种事让我自己说，怎么好开口。

老胡说，呵，看这一点儿，你还是个要头要脸的人哪。

甫世仁说，当然。只是事逼到了这一步，没法算啦。

老胡说，你不说，就说明你没诚意。

甫世仁说，没诚意，我还把你往家领。

老胡说，有诚意，那你就快说吧。你不能老让我在你家呆着。

甫世仁说，老胡，你这是强人所难。

老胡说，你咋这么多废话？有这些话你都能把事说清了。

甫世仁说，我真的不好开口。

老胡说，事你都做出来了，还不能说？

甫世仁说，好些事是能做不能说的。

老胡说，不说拉到。你快点儿给我拿钱来。我，走人。

甫世仁说，你明知道我没钱，还这么说。

老胡急了，跳下炕来，指着甫世仁的鼻子说，要钱，你没有；办事，你又不说。你说，你今儿个想怎么着吧？

甫世仁说，我没想怎么着。我要钱没有，还想怎么着？我这不是不好开口吗！

老胡说，我黑天瞎地的来你家，可不是来跟你说话拉呱的。没想到，你竟敢耍我！好，这事咱明儿个再说。话一说完，老胡穿上皮袄，便欲出门。

甫世仁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忙挡住门口，拦下了老胡，说，你别走嘛，咱有事好商量。

老胡伸手推了甫世仁一个趔趄，说，事到了这一步，还有啥好商量的。

甫世仁说，我这就说，这就说，还不行吗。

老胡站着没动，说，那你立马就给我说，别他娘的再跟我玩儿弯儿弯儿绕。

甫世仁推着老胡说，你坐下，坐下嘛。坐下，我立马就说。

甫世仁等老胡坐好，一副无奈的样子，伸出舌头舔了舔**，终于向月秀娘开口了。他用从来没有过的口气说，秀儿她娘，我跟你说个事。

月秀娘虽然已把这事闹明了大半，可她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地随口问道，啥事？

甫世仁说，是这么个事。有好些天了，我向老胡借了一些钱。现在到期了，老胡催着我要。可我眼下半个镚子也没有，拿什么还他？他却不依不饶，说今儿个如果给不了，就要收拾我。你不知道，老胡是在黑道上混的人物，从来都是心狠手辣，做事黑着哪！一点儿情面也不讲。如果他真要收拾我的话，我会不死也得残废。这真是没法的事！说好的，咱没理儿；来硬的，咱又不行。别说老胡能呼朋唤友了，就他一个人收拾我，也够受的。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到最后，我被逼无奈，跟他终于达成了一个协议，这个事才算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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