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

天很晚了，出去找二嘎子的人们才从四面八方回到村子里。碰面之后，大伙儿互相看了看，又都互相摇了摇头，很明显，没有人看到二嘎子。

“这小子，长腿了！嘎嘎乎乎的，竟让老少爷们忙得一整天屁股粘不了地儿。”疲惫的乡亲有人这样有些抱怨地叹了口气。

“没人看出来，二嘎子其实不嘎，有人嘎里精，有人精里嘎，二嘎子就属于嘎里精的那种，你看，这一撩腿，就没了。三乡五邻十里八村都找了个遍，这么多人竟没能找个屁影。”有人居然为二嘎子这次外逃感觉到了二嘎子平时不被人们发现的一面。

“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平时谁能想到二嘎子敢杀生产队的牛？谁又能想到他有这么长的腿？这小子平时是在装嘎，还装得严丝合缝的，这个二嘎子！”赖毛爹赞同地说。

“啥叫嘎子？这就叫嘎子，他要是不嘎，他还真的不敢去杀生产队的牛；他要不嘎，他还真不敢往外跑。二嘎子就嘎在这儿。像你赖毛爹，你有那个胆还没有那份心呢，你不得想想杀了生产队的牛会是啥结果？你不得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两条长腿往外跑？二嘎子嘎，他不想这些，也想不到这些，脑子一嘎，啥事儿做了再说。牛杀了，他就更嘎了，不问自己的腿是长是短，跑吧。现在跑出去了，不知道他又会犯哪门子嘎呢。”有人不同意这样对二嘎子的评价，“说不定这两天二嘎子这小子嘎嘎乎乎地还会跑回来呢。”

“回来？”有人轻笑了一声，说，“我说这话儿撂在这儿，要是二嘎子这几天能回来，我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给你们当麻泡儿玩。他这一走啊，没准儿啥时候能回来。”

“你这话也别说得满了，要是他这两天能回来，你也别把眼珠子抠出来当麻泡儿，就当着老少爷们的面说自己说话是在放屁就行了。”相信二嘎子就是嘎的爷们儿动了真格的，“你们想想，二嘎子在外没亲没故的，时间长了饿也把他饿回来。”

“饿回来？你还说梦话哩。这次出去找二嘎子，你就没有瞅出来？”相信二嘎子不会回来的那位有几分嘲讽地说，“难怪人们喊你鸡宿眼，你是瞅不出来，看得近。外面啥形势了还不知道？人家都承包了，二嘎子到谁家帮个工，谁家不管个吃住？”

“承包了？”被人们喊作鸡宿眼的这位吃惊不小。

“鸡宿眼就是鸡宿眼，啥也瞅不到啊。”

“老少爷们静一静。”这时，麻老二发了话，“这次出去找二嘎子，人没有找到，大家心里都不踏实，谁也没有想到二嘎子这小子的腿会那么长那么长，跑得那么快，一天的工夫就尥得没有影了。不管咱们这次找到没找到，以后有机会咱们接着找。这次啊，有个新情况大伙都应该发现了，这是个什么样的新情况？我想啊，不用我在这儿说了，你们也都明白。也不用掖着藏着说了，这已经是桌面上的话了。对，就是承包。”

一直没有言语的栋梁爹听到麻老二的话，心里扑通一声打了雷，队长也发现承包了？

“咱们这个地方山高皇帝远，国家政策等传到我们这儿，用句老话讲叫等摸到枕头天亮了，人家在做着好梦，我们还在到处找枕头。明儿我就去公社去看看，把咱们今儿见识跟公社领导反映反映。”麻老二顿了顿，咳了一下，说，“看看这中间咋的了。不管咋的了，我想，咱们这儿离承包也不远了。今儿大家都累了，早点儿回去歇着吧。”

大伙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或许在他们的心里都在琢磨着麻老二的讲话，真的不远了？

“快回吧，啥事儿还有明儿，天狗吃不了月亮。”麻老二见大伙没有走的意思，催促说，“就是说咱们这儿也要承包，那也要等到天亮了再说，今儿已经很晚了，大家也忙了一天了，身子累着乏着呢。回吧，都回吧。”

虽说大伙身子都很累很乏，虽说大伙都恨不得马上就躺倒**呼噜呼噜睡个好觉，可不知道因为啥子原因，都还是有些不愿意回去。经得麻老二再次催促，大伙这才不舍地稀稀落落地各自回家去了。栋梁爹往前走了几步，忽地发现栋梁这孩子不见了。他停住脚步，在原地来回转了几个圈，并猫腰使劲地向周围瞅了又瞅，还是没有发现陈栋梁躲到啥地方了。“这孩子哪儿去了？屁大的工夫又没了，该不是先走一步回去了？”栋梁爹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脚下生了风一样急火急燎地往家跑去。但是，赶到家来，哪里有栋梁的影子。

“他娘，栋梁这孩子没回来？”栋梁爹又找到了灶房。

“你这老头子，浑了？一早孩子就跟你出去了，你倒回来问我。你快跟我说，孩子咋的了？”栋梁娘一听陈栋梁没回来，手里刚从面缸里挖出的一瓢面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孩子回来了，刚才在村口还在我身旁站站着。麻老二讲了几句话，人就不见了。”栋梁爹还是没弄明白栋梁这孩子哪儿去了。

“这都到家了，你咋的还把你把孩子弄丢了呢？你说你还能干点儿啥？”栋梁娘把油灯放在地上，然后开始往面瓢里收拾掉在地上的面。

“丢不了，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溜到哪儿去了。我这就出去找找……”栋梁爹说着，又转身走出门去，这孩子能溜到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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