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范老万回到西营村，第二天就找宋六商量，想什么法子能让范氏暗中相看姜玉兰。宋六一听便问：“你姐要是暗里看中了，这事就有音了呗？”

“那是，我姐当家硬，说了就算。我姐要是暗里看中了，男方这头儿由我通信儿，女方那边儿提媒就由你了。”

宋六一听顾虑上来了，他想：“女方的详细情况，范老万都已说给了张家，可张家的情况我才略知一二。姜玉兰不是一般的姑娘，姜文选夫妇对她的婚事那么上心，如果这个媒提砸喽，可对不起他们，以后还咋走动了！”

想到这里，他对范老万说：“真的到了提媒的那一天，姜文选一定要问张家的详细情况。我闺女和姜俊武订亲时，他连我家老爷子那辈儿人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的，还和媒人说：‘要订儿女亲，需刨三代根……’”

范老万一拍大腿，同时又不屑的吧嗒一下嘴说：“嗨！别说三代呀，就是五代我也能说得清。”

宋六道：“那你就先说给我听听！”

于是，范老万打开了话匣子：

“当年我是在呼兰城里做小买卖时认识张维桢的，随后又认范氏为一家子姐姐。一晃四年多了，经常走动，每年都去她家几次，没少听他们说起张家早年的事。你要想知道他们五代的根底儿，说来话长——

张家祖辈原本住在山东省东昌府莘县十甲杨皮营村①，张维桢的太爷张岱，在乾隆年间遇灾荒，他是带老婆孩子，挑着担子逃到关东来的，老婆章氏也是个能耐人儿。

他们来到了关外，先后在辽宁省的朝阳和凤凰城两地给旗人当雇工，后又搬到吉林省榆树县，在青山集镇东半截河子屯儿捡了别人一块开垦过的撂荒地儿，年年种下去。

张岱有三个儿子，老大叫张明福，老二叫张明贵，老三叫张明义。嘉庆年间，大哥俩到阿城县占荒开地，干得好哇，后来发了！道光6年②张岱又领着三儿子张明义，从吉林榆树来到黑龙江宾县占荒开地。那宾县的黑土地多肥呀，张家又很快地在那里富起来了，收成好时，粮积如山，用不完，就接连烧掉做肥用！

后来呢，张家一边把打下来的粮食送到辽宁与吉林去卖，一边开办烧锅做酒，还开油坊和杂货铺，那家伙地可红火了！几十年后，张家已在阿城、宾县、绥化、克山、巴彦、呼兰等大买土地，家趁万贯，地有千垧。阿城的‘福昌号’是他们张家烧锅③，名声可大了，后来那个屯子的名就叫‘福昌号’了。

从张岱算起，我姐夫张维祯是张家逃东北后的第四代了，他是个厚道人，脾气好，啥儿说都没有，还读过十多年的诗书呢。后来家业太忙，他就不念书了，帮他爹和哥哥们经营一些农事和商务，但都不是太在行，再加上没生儿子，所以兄弟分家时，他只分到了呼兰县城的一处房院和几十亩土地。

听姐夫说大概在光绪21年的夏天④，离开阿城福昌号，搬到呼兰。我姐范氏比他大四岁，精明快性，可干净沙楞了，说话办事都嘎巴溜脆的，嘴一份手一份，是个女能人儿，内当家，里里外外都行，家过得挺像样儿的，张维桢处处都听她指使，叫他干啥他就干啥。

张维祯和我姐就生三个闺女，膝下无男，总想在张氏家族的侄儿中，过继一个做儿子。他的五堂弟张维岳先后娶妻两房，共生七个儿子，他们看中了先房生的第三子。

这小子三岁时娘就没了，十二岁清明节那一天，跪在张维祯和我姐的面前，磕了三个头，叫声爹又喊声娘，从此就是他们的过房儿子了。张维祯给他取字叫选三，意思是说，在堂弟张维岳的七个儿子中选中了老三为继子。当时选三已有了学名，叫张廷举，正在阿城老家读书。

过继后到呼兰，依选三自己的想法，张维祯又把他送到省城卜奎①继续读书。你别说，这小子真是一块儿读书的料儿，念的这个好哇！各门功课都是狗撵鸭子呱呱叫。念完省城高等小学堂，又考进省城优级师学堂，回回考试不第一就第二。

这小子我就见过一回，长得直溜方正，可仁义了，真像个文化人儿。我姐说明年念完书，有相当的就给他把婚事办喽……”

宋六听得直咂嘴，边点头儿边连声说：“真行！真行！你不是吹，真说出了张家五代的根底儿了。看来，姜玉兰要是能找到这样一个婆家，不亏！问题是想啥法子能让你姐先暗中相看一下呢？”

两人对视着楞了半天，范老万唉哟一声对宋六说：“有了，今年年景好，五谷丰登是没说的了，等秋后你牵头儿再和咱屯儿的几个大户办台戏呗。前年，你们几家请来的戏班子，屯子里的人都说演得好，没看够。今年再请一次，到时候，你去接姜家人来看戏，我去接我姐来看戏，这暗中相看的机会不就有了吗！”

宋六感到范老万说得倒是个法子，他承认自己在西营村是个大户。他家五十来口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近几年来，又添置了大量的土地和车马。他家有几挂七马大板儿车，载重量大，奔跑如飞。长鞭一甩，无论多大的岗儿，不管啥样的洼儿，全不怕，方圆几百里一提西营村宋家大马车，都知道，特别叫响。

宋六不光日子过得富有，做事也讲究，屯里屯外有名望。他愿意为乡亲们做点儿事。前年秋后，他联合屯子的几个大户请来戏班子庆丰收，全屯人可感激了。邻村姜文选看好宋六的日子和为人，选中了他的女儿做未来的儿媳妇，于是就多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儿女亲家。

宋六更是看好姜文选，他认为姜文选不仅是读孔孟之书，达周公之礼的大文人，他还理家有道教子有方，孩子们个个都像样儿，玉兰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为给玉兰选个匹配的好婆家，宋六愿意帮这个忙，所以他一口答应了范老万，同意秋忙完了联合刘志顺和高启昌两个大户再办一场戏。

作者：芮伯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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