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四年以前，凌志十六岁，初中三年级。某个星期二的下午，教室里，不受欢迎的生物老师唠叨不停。他用左手支着头看着操场上，看着那些进行体育活动的同学，觉得自己真是一只被囚禁的小鸟。打球的，闲逛的，跑步的，即使是看着，也比听那些五脏六腑的东西好。“初二八班的小朋友们真是娇生惯养，跑起来扭扭捏捏的。”凌志念着，他们已经“漫步”在教室外了。在跑着的人中，他注视着那个留着学生头的女孩，一举一动是那么清新自然，他的心微微一动。后来，凌志经常观察她，像水晶一样的眼睛，黑色的头发，清秀的脸庞，洒脱的个性。这一切，凌志静静的望着，像望着一潭清澈的秋水。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少男少女们多少会对爱情充满遐想，虽然以后的路他们还无法控制。与这个时代，这个年龄相一致的爱情故事多数是纯粹的，没有掺和其他与爱情无关的杂质，他们曾经深深地渴望过天长地久，但是未来会告诉他们：梦始终是比玻璃还要脆弱，在校园里，他们有的，是执着，和对生活的不认识，以及独有的一份纯真。即使这样，他们仍然没有望而生畏，在合适的人儿面前，蠢蠢欲动。太多美好与纯真的故事总是发生在年少之时，因为那个时候，故事的主人公不谙事故，不算利害，他们渴望，并一心一意的追逐着属于自己的最美最真的东西。

一个月之后，凌志鼓起勇气向秋月表白，在此之后，经过三个月的努力才被秋月认可。

两人在学校，下课時相互看着对方，一会儿的时间就足够。然后在周末，他们偶尔会见面，一起走过那些小路，讲讲那些知心的话，既简单，又胆怯。

十一月，绵绵的细雨，沁人的冷风，他们还是像过去的几个月一样简单快乐的恋爱着，直到有一天早晨，校园告示贴出来，让秋月无所适从。凌志带头聚众斗殴，已经被学校开除。她去凌志的班上打听，才知道他在前一天晚上把东西搬走了，只留下寝室的东西。秋月脑袋里像是突然飞进一群蜜蜂，嗡嗡地叫，乱，只有乱。

她想去找他，可是还在读书，怎么能去他的家呢？于是，她写信，让与凌志同村的人捎去，一封两封……却什么都没有等到。转眼，已经是十二月中旬，叶落的尽了，风吹的倦了，他，还是没有带来任何话语。在课余，她总是想到他，想着她送给他的笔记本，今天，他是否会在上面写下想我的每一天？

圣诞节，全校都在准备着各类活动，唯有她，站在门口，看着他的方向，心爱的人终究不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天空飘起雪花，逐片逐片。秋月的同学跑过来，让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他！真的是他嗎？她毫不犹豫地跑过去，忘记周围的一切。“真的是你？”，凌志微微笑，没有回答。他们来到校园后的小路，她看着他，那张凌角分明的脸带着些许疲倦，却仍旧藏不住眼睛里的思念。一身黑衣装束，让他更像是一个大人了。凌志拿出风铃，轻轻摇了摇，听，多么美妙的声音。以后，它会替我对你说：我想你了。秋月的眼睛不停地打转，你去哪里了？凌志依然没有回答，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雪花不停的飞舞，伴着细细的雨丝。“这辈子，我会娶你，让你做我的妻子。”凌志说着，深情地看着秋月。秋月的眼泪一颗颗落下来，然后把头扎进凌志的怀里。几个月的想念，当心爱的人站在面前時，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有眼泪，才能冲走数月的担忧，只有眼泪，才能讲述相见的喜悦。“我知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秋月忘记了寒冷，忘记了还是学生。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抱拥着，无声仿有声。凌志离开的时候，秋月一本正经地说：“我等着你！”

（四）

直到四年以后的今天，凌志才懂得，一个“等”字，寄托着多少人儿翘首以盼的情怀，在瞑暝之中，又让多少人儿无奈轻叹？当初，老师，父母，亲人是如何等着盼着自己考取最好的学校，而等着的，却是一个少年匆匆地踏上社会，早早地去体会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心酸！有多少人，因为等待而喜悦，又有多少人，因为等待而失魂落魄？那个冬天，隔三差五的下着雪，竹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村子里几乎看不到人了，他们到哪里去了？是围坐着火盆享受天伦的乐趣，还是蜷缩在被窝里做着瑟缩的梦，亦或者為下一个春天而积蓄着力量？傍晚，雪花积压的白色削弱着电灯的光芒，凌志坐在门口，看着那些树伸着干瘪的枝，静默的站着。他心痛的，就是自己只能像他们一样毫无办法地站着，直到春天。他燃起一只烟，让那么小的烟头来温暖自己，吸一口，猛地吐出来，喃喃自语：“我熬的过去。”几天后，阳光羞嗒嗒地铺在村子里，雪闪着光，又渐渐的暗下去。

“在你毕业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等着我！”凌志写完简短的信，托人去交给秋月，然后自己随着父母去远方亲戚那里了。这是商量好的事情，由于年龄尚小，只能先去亲戚那里工作一段时间。亲戚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大而热闹的镇子，有着便捷的交通，整洁的街道。这里不再是凌志生活的小镇那样，单号逢场，而是每天都有着来来往往的人，那些店家在客人面前比比划划，满脸笑容。吃饭的，穿衣的，住宿的，玩耍的……把这个镇子变得多彩。虽然没有那种大都市的立交桥，霓虹灯，车水马龙，但是充满朝气，活力，不再因为枯燥，呆板而变得死气沉沉。凌志通过亲戚的介绍，进入一家餐厅。一开始，一切是那么的陌生，所幸的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收紧自己，而是去融入到这个集体，好学，乐于交流。他渐渐的摆脱掉被开除的阴影，每天认真的工作着，在每个晚上，他会想起秋月，禁不住在心里问着：你还好嗎？

一个月之后，老板让他接手采购的工作。每天的工作时间短了，他会开始思考明天，或者去附近走一走。他喜欢走路，或快或慢，哼一首黄家驹的歌，他还喜欢和年长的人交谈，听那些随着年月老去的故事。这是三月的天，惠风和畅，凌志一个人走在镇外的河边。

“站住！”一个顶着黄头发，叼着烟的青年发出傲慢的声音，看到凌志没有听话，恼怒地喊道：“凌志，你是聋了还是怎么的？”

凌志转过身，看着他，看着跟着的四个人，微微一笑：“是你们，有什么事？”

“嘿，没有什么事，就是想打你一顿。”黄毛小子气势逼人。

“以前的事，我已经忘记了，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来纠缠。”往事被勾起，凌志心里隐隐作痛，如果没有打架，现在会在哪里？说完，凌志的眼光冷漠起来，转身继续往前走。

黄毛小子扔掉烟头，冲过来就恶狠狠地抓着凌志的肩膀，凌志往右一个急转身，左手抓着黄毛小子的手，右脚踏踏实实地踩在他的胸口，随即倒在地上。随从的四个人看着这一幕，蜂拥而上。顿时，五个人打成一团，黄毛小子站在一旁，恬不知耻地说：“这次叫你尝尝滋味，哼！”话音刚落，就像尿片一般贴在地上了。一个陌生少年从背后踢他一脚，便跨过去帮助凌志。

这時，四个人一下子就停了，对付凌志一个都不容易，何况现在又钻出一个人来。凌志嘴角流着血，拨开四个人，冲过去一把抓起黄毛小子，捏紧的拳头突然停在他的脸边，“过去的已经过去，如果你一定要纠缠着，我不怕你！”凌志说完，一把推下他，拉着这个拔刀相助的人，往镇子走去。

两个人来到一个小餐馆，相对而坐。凌志让老板炒两个菜，拿两瓶酒。

“刚才，谢谢你！”凌志感激地说道，并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我叫許虎，你呢？”

“凌志。”凌志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着这个人，留着平头，淡黄的皮肤，微凸的鬟骨使他显得干炼。

許虎的眼光神采奕奕，调侃着说：“你小子那一脚可是够狠的啊！”凌志回敬道：“比起你的那一腿，我的可是逊色了，哈哈。”看着許虎颈边微露的军人才有的衬衣领，凌志问：“你在当兵？”

“恩，今年是第二年，家里母亲病了，回来看看。”

这時，菜上来了，凌志倒满酒，一本正经地说：“今天谢谢你，来，喝一个。”

“你和他们是怎么回事？”許虎好奇地问，“他们十七八岁，整天无所事事，带头那个我没有见过，你要谨慎点。”话里带着担心。

凌志吞下一口酒，“以前替朋友出头，把黄毛小子打了，没有想到，他居然在这里。”一边说一边苦笑着，“已经过去了，没事儿。”

許虎看着凌志脸上的心事隐藏下去，没有继续问的意思，话锋一转，“来，喝酒。大后天我要回部队了。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凌志举起酒杯，拾起笑容：“来，為保家卫国的英雄，干一杯！”

这个夜晚，凌志失眠了，去年打架的事情浮现在眼前。他一直想忘记，因为它，多少人失望了？呵，自己是那么幼稚，可笑，放弃前程為的是成就一段昙花一现的情义，值得嗎？现在為什么在这条路上，為什么会在这里？他一遍又一遍的自责。前路的迷蒙让他不安，一颗跳动的心却要自己硬生生的压抑，多么难受！許多烦恼，許多渴望，多么需要一个人倾诉，可是那个人，却不在身边。难道，自己将会一个人奔波在错误的方向？“不，我要改变！我要改变！”他在心里愤怒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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