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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关于你在这儿,是你那高班同学写信给胡麗英,再由她姐‘大老挺’转告我们的;还有小王老师来我家玩,他爸是街道居委会王主任,讲丑胖子右派之事快平反时顺带出你的,当初你逃时东西还留在他儿子师范学院宿舍里呀,并不是我暴露的!”兴华为了不让兄长难过,也就硬使脸弄成柔和的样子,微笑一下示意他不须多作解释。其实,她干爸爸‘101’信箱中及其胞弟处早得知一切啦!
“兴华,不管怎么讲,妳自己一人来就可以了,不该让妈乘汔車坐大轮转了几天功夫吃苦受罪呀!”兴中还要说什么话时被妹截住话题,温文尔雅地顶回了。
“哥,这件事除了胡丽英与‘大老挺’之外,竹杆也会讲的,因他送你来的又是烈士子女,那阶段常来我们家不知是内疚还是什么。何况你又写信来让我干爸转的呀,你弄巧成拙能怪我吗?”
“我想妳一人在异省他乡,沒有剧团黄团长照顾怎么能行?!”
“团长也好,干爸也好,家丑不可外扬呀,就因你的暴露无遗:你劳教、爸劳改,才使我被……”兴华咽下了遭遇之苦,强颜欢愉地改口又说:“怪我不好!都是我……”
这话中的一顿,颜面的假欢,使兴中沉若深渊;他明白面对着一个少女——年轻的大妹子本来那份自已早已想亲人、盼亲人——的热情却一下子骤然下沉,半天冒不出水面似的。
“我不怪妳,是怕妈为我操心而加剧她的吐血毛病呀!”还沒等妹子答话,兴中觉得鼻子不通欠塞发热,身子惫懒地往身旁的树上一靠,又加问了句不温不热的轻语:“兴华,实际上我这地址到底是不是小王老师讲的,还是志改、忠孝告知妈妈的吧?因我们关系特好啊!”
“哥,你別瞎猜了!”兴华很有感触地回答。
“也许是住我家对门忠孝大妹——那位聪明欢快的平安小妹子听到其兄讲的,再由她‘马后炮’似的与她妈妈促膝谈心传给我妈的吧!因她爸伪保长与我爸伪甲长还在一起劳改呀?!另还听祖母常唠叨我那去台湾的叔叔跟她妈妈原系恋人呀?!同时牛志改也常来信鼓励我努力改过自新时说了,三弟兴共与平安同一个班,学习成绩都名列前茅哇,是不是他们流露什么时给我妈听到的?!”兴中身体是累了,脑子可特别灵,还想再向妹妹问问。
兴华只是点头,腮边仍挂着浑浊的泪,两条秀发编成的长辫在身后左右不停地摆动,那形态跟她的内向性格有关!
听到这儿黄母终于开口了,她心情还是那么地沉重地说:
“三喜,”她又叫了他的乳名,那是黄氏家族老一辈们为兴中出生时起的名字,今天在这儿称呼是想唤起他的良知:“我告诉你呵,君之有钱,取之有道,贫穷不能溅呀!事实上,你在省师范学院丢衣箱留小王老师大学生宿舍时,已让人怀疑了,放寒假他回来先告知牛志改的呀!后来竹杆又告知了黑玉当小学教师的母亲,她丈夫也同你爸一个队干劳改食堂,平安从她处听到才跟兴共讲的。当时我不信,加上竹杆回家乡与黑玉办离婚在宛县法院待续中,详细情况我才从你同班同学——大个子的女法官处得知的呀!”
黄母噙着泪痛楚地又说了一些理由,最后她对兴中祥细叙述他走后家中接二连三发生的不幸,那忧心忡忡的样子真让身旁的女儿担忧。此刻,她支撑不住自己那么胖墩墩的身体还有那两条“罗环腿”的负作用。坐了快二天的车船,酸痛无法忍受时她才用手轻轻拍打着腿关节。然后,她叹了一口气,摇了一摇头,原来小县城关镇人所要谣传的、与儿同学们告诉她的,好比一块版印刷的那样完全相同了。今天,加上自己进了农场的耳濡目染看到的(现来农场得知儿子是犯了错误:将自己省城每月计划粮票42市斤省下十斤寄回家,然后在食堂多冒领饭票补充才能吃饱肚子。)印证了的事实后,于是她又疼心又怨恨地再对儿子严肃地说:
“你到了农场那么长时间还瞒着我,每月按时寄5元钱10斤粮票,信中总是谈‘101’信箱的这个农场比林校化工厂好!你是想不让家人与我知道反而更让我伤心!儿呵,‘虎毒不食子’我怎么会责怪你?!要不是你同学韩双在邮局工作时告诉了我,谁晓得‘101’信箱专为‘二劳’人员改造的农场专用邮址,我们再也不会找到这纵横交错河江湖塘连成一片的鬼地方啊!”
这短短的时辰发生在她身旁的事,忧如惊涛骇浪世事易变、前途难测啊;在那宁“左”勿“右”的年代中,错关错杀的冤案都比比皆是,兴中有个同学写信给外国大使馆遭到处示众斗还判无期哩!还有个小城人脑子犯病吧他要写信给毛泽东后反当反革命被枪毙了等等,象她这样的小县城平民百姓之遭遇,又何足挂齿呢?!
“哥,确切地说,你们这地方真难找呵!幸亏我们遇上了个好人——从讲话中得知他任你们二分场五队的一名管教干部——是位戴近视眼镜的年轻人,好象比你大二岁沒你高吧?他还说你不仅政治上表现好,在宣传办黑板报统计中也都是总场各队排第一位的水平。在有次插秧过程中,你还英勇下水救了他落圹沟里4岁的孩子。最后,就是他拦车叫驾驶员带我们来的,到处是河沟渠湖,真不好找呵!湖圩农场四个分场,每个分场又各5个大队,田、地、茅屋一个样子,沒有路标与场名牌号,谁分得清呀!就在我与他握手再见时,他才最后笑笑补道说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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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华说到这儿时,抿嘴才淡然一笑,那疲乏的眼神中有一种对管教干部的依恋、对自己与大哥的怅惘,接着她又凄恻而幽默地说:
“这鬼地方到处是沟河小岛似的田块,虽无岗哨、看守,也不易逃到长江边上的码头啊!单说那一进二出、三拐四弯、五盘六转、七走八进、九曲十环的,我们就象陆逊陷入诸葛亮的八阵图中,没有黃承彦(管教干部)指识迷津,我与妈真找不到你了。”
“咦!我大妹进了邻省k市越剧团才两年呐,还真学会了不少古装戏里的典故与历史人物呀!而且,也能说起一点点什么时事政治来了,说不定黃团长还真会再培育妳由团入党、转正提干哩!”兴中一边陪着母扶她走着说,一边挑着她们送来的食品在思忖着。他对政治从来无缘(自从在初中将申请书递给团支书牛志改未批入团后,同学们见他成绩好选他也只能担任班学习委员与副班**了),因出身不好也从心底中失望了,故而再无指望把时间浪费到政治上去。于是他这么对兴华说:“哎!今幸亏由你大妹妹伴老娘来。”
说过了的兴中隨后又在心里说:“否则,我妈这位生育12个子女还健在8个的伟大母亲,真不知要吃多少旅途的辛苦。当初押我2人来此,若不是有常年干供销的竹杆同学带路,可能也难寻此处啊!服刑人员的农场规划设计师,大都多为防‘两劳’人员逃跑,而精心建筑的。象**阵、八挂图……”
想到这里的兴中,此刻再次回头望了一下落在身后的大妹妹,看着这位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微凸着的身子,本想再追问一句:“兴华,妳结婚啦?丈夫是不是原伪保长儿子忠孝?他还在县机具厂的大集体单位工作?……”
但他却把这话吞下了肚。因他也“自知之明”,自已本身已狼狈不堪,有何心事再去探究妹的私生活呢?(除非她主动告诉他),无论怎样,他也不想因为“它”而冲淡这亲人相逢时刚启封的酒香呀!
为此,他又联想到,原在山城林化厂工作时遇到妹妹首次巡回演出之情。当时她刚离黃家大门只是个普通小女孩——“卖火柴的小女孩”——眼前的她呢?小天鹅却已变得如此园滑、艳丽、漂亮,不愧为黃团长的得意门生!
任何一个戏曲歌舞节目,都是群体的力量,明星只不过幸运地站在台前而己。不过,现今的兴华比在小城时美多了,他反而又耽心一个姑娘在他乡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有“不测风云”、较大的潜在危险。因所有的美丽都沾点名气,如愿以偿的兴华不是演名角儿,別人也会认为她真美吗?……
转而他又一想,烦这些有何用呢?自已都把握不好人生的方向盘(泥巴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却要去担忧妹的“天命”的凶吉会不会凶多吉少?她跟韩双小妹黑玉一样应会把握住自己的,因黃家大公子在省城三两年就失败了;那么黃家大小姐定会在k市舞台上大放异彩,为黃氏家族去争光,为炎黃子孙再显显灵嘛?!他们的祖父还叫黄火炎哩!当兴中想当然地思虑到这里之时,他马上就突然改口说道:
“兴华,我们队的管教干部真了不起,读完中专还在自学大专,他准备跟牛志改同学一样再考大学本科呢!妳呀,以后在个人问题方面一定要找个像他这样的人缘好、学问又高的人;千万不要学我女同学胡丽英,去找工农兵出身的老干部哦,只凭老革命资本当官吃饭,无技术、无手艺、无体力的人,一旦……跟错了人犯错丢了官就妻离子散。我们场就有一位我省的前任副省长,他成右派后老婆就马上离婚了,她自已也受苦。再说,丽英先与高班同学恋爱,当时他56年先考大学后划了右派,58年她马上变脸,又离他而去省城钢铁厂,后调钢都找个大她十多岁的老干部了,我想她以后不会有好下场的。那一年,57年我在宛中就知道了,但我还在高二读书,若是大学我也早打成右派了!因为在‘红专辩论’时我主张中学生应‘先专后红’,被确认我是个典型走‘白专道路’的错误观点啦!唉,好在当时政策规定中学生不划右派,否则我也早来这儿了。”
兴华早已猜到兄长会讲诸如此类的话,便故步自封地趁势落在他后一点的,也好再次拉上衣角遮盖女性的曲线不美之处(微挺肚子)。当听了兴中这些话——尤其高班同学之事后便柳眉倒竖起来,但也只是连连点头,好一会儿才答了一声声意味深长的“嗯……”字罢了!
“大妹,关于我劳教的事不是一两话能讲清楚的,先伴妈去队部休息吃饭,晚上管教干部会让我们慢慢谈的。”为了满足自已的虛荣心,他自愧地又补道:“我今天超额完成了挖野藕的任务,另外还会奖励我一些熟藕;我马上到干部家属小食堂在大帐上多开支一点,买好吃的让妳们好好吃啊,这里只要有钱什么好吃的都能买到。一手指子长、二手指宽的小块猪肉卖一元多——干部工资也只有每月三四十元!一小碗饭也要一元钱一—粮计划米价才0.12元/市斤按此计价粮票能卖3元一市斤,而我们月工资才十几元呢!同时,这儿大埂外常来的社员们,他们也常有人偷偷来用藕、炒米、黄豆找我们换衣物,管教干部管也管不了,只要劳教人员不逃出圩区,他们干部也只睁一眼闭一眼啦!……”
提起野藕来,唉!兴中不得不想到今天刚发生的“苦难史”。他刚从泥圹中的死亡线上逃出来,而那些争扎的痛苦与衰败、忧伤与难堪,甚至于刚才爬出死亡泥坑的景况仍挥之不去——
在那一望无际、荒无人烟的野藕深藏在2米多的烂泥里,光凭大力气是不行的,还要有观察枯黃死荷叶枝的技巧与经验,才会认准下面有无野藕或多少。然后,再用一把铁锹挖掘淤泥,赤脚踩踏烂泥坑一锹一锹将土往上甩,再用手扒泥向上抛。而他,一个久居城市的读书学生初干此活,谈何容易(别人老手发现好圹口也不会带他去干的)?!为了完成任务,他曾几度用劲挖泥坑,却适得其反越陷越深,野藕沒挖踩多少人却爬呀爬深了反而爬不上来,喊叫也无人知晓(因下圹口时劳教人员各不相关……几十米远才一个人,谁完成、谁先回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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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湖圩探监]06-07页』
[第6页]兴中帶的锹用不~,也沉重地反成了他负作用的包袱。当冬季夕阳西~、北风~吹着他~~难~的~~时,他不仅~凉~更加~~~泪了。在冷饿~加即将冻~在~二米多的烂泥坑之际,他突然“~马当活马医”,把锹用~~甩出后(原认为自已是~了人、锹在圹~面~,放外边总会让队里人好发现他)的同时,突然有一~枯黄的大菏叶茎让他~到~了,当及他使劲并沿着~坡攀登着较~的泥块,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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