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靖安三十八年八月初七，日光仍旧是那样的毒辣，照的人都没了精神。

这偌大的曦和宫静谧得连一根针掉下去好像都有人听见一般。那冰雕融化的声音“滴答，滴答”甚是清脆，使得本来烦闷燥热的心有了半分的清凉爽利。

我微眯着眼睛，斜躺在**，由着风轮在耳边“呼呼”的转动着，模糊间，依稀听见涛哥哥再叫着我。

“言儿，你过得可好，这些年你可怨我没有好好护你，恨我食言。”

“涛哥哥，怎的这样说，你待我的情谊我明白，我怎会怨你，这些年，若非没你，安知我过的或许还不如今时今日。”

只记得他好久都未曾这样叫过的小名了，不是不能，只是我们隔得太远，在这样一个朱红高墙内，有些情愫本就是不该有的，若是生的不合时宜，那也只能不合时宜的去忍耐着。

“终究是我害了你，若不是为我，你也不至于被他们那些人如此算计，我我”未说完，我已悲愤交加，哭不能言了。

为着我，走了样多的人，为着那恨，我毕生所爱的人，视我为毕生的男子，在我权势显赫，云雨翻覆的时候，也走了。

我这一生，终是欠人的太多了，只怕下辈子也是还不清的。

涛哥哥见我这样，也急了。带着央求的声音劝慰我道“妹妹，切莫胡说，你若这样自伤，让我们这些走了的人如何放心得下你？”

那声音带着颇微的苛责，可是在我听来，却是极其顺耳贴心暖肺的。

“若要是怪，也只是那些奸佞小人的错，怎会是妹妹的不是？你我既已阴阳两隔，我也不妨说句不自持身份的话，我自始至终都是爱中妹妹的，以前是，现在也会是。”

他总是这样，每每我自怨自艾的时候，总是有他来慰藉我，他说的急切，却是字字情真意切。我心底愈加羞愧，更是恨那些算计的人，虽说那些人也已经与我死生不复相见，可到底是他们害得我孑然一人，使得那些无辜的人冤死泉下。

正待我再说，兴许是我气急攻心，有些话还没说完，竟然醒了。感觉身上犯粘，鬓角的碎发也是湿的，自己就那样静静的躺着，自己都感觉得到，那眼神是多么的木然空洞。

就在这时，一个宫装装扮的女子悄然进来，轻然道：“太妃醒了，可是梦魇了，竟出了这样多的汗。”

说着，便拿着手中的帕子擦着我脸上的汗迹，我抬眼望着外面，“现下时什么时辰了？”那女子笑着，声音也极其轻柔，“太妃好睡呢，现下马上就过酉时了”说着，帮我换了一件家常的月白色长衣。

“哦”我似是疲倦极了，轻声道：“心禾，我真是累了，累得在也斗不下去了。”心禾看着我，那眼里尽是一个老宫人不该有的伤心，“太妃喝些薏米绿豆粥吧，小厨房刚做好，煲着了，现在喝最好不过了。”说着便拿着一个青花白玉瓷碗，舀了一匙递到我的嘴边，我勉强喝了几口，心禾见我倦怠，也不免牵动愁肠。

“太妃是累了，太妃也不用担心了，那些人都不在了，咱们以后不用再斗了。”

我望着殿外的暮色四合，是啊，在这个牢笼里，累的又岂止是我们这主子，他们这些为奴为婢的更是累吧。可是心禾说过吗？似是没有过吧。连着她的娘亲离世，都未曾见最后一面，可她还是恬淡温和的逢人便笑。

“虽然奴婢不能与太妃感同身受，可是这些年下来，奴婢都看得真真的，太妃的苦，奴婢明白。"她扶我起来坐下，手里的团扇慢悠悠的扇着。

因是有着心事，更是觉得烦闷不安，殿内的冰雕一轮轮的换着，可还是极热的。

“我刚才梦见嵩涛了，想起他为我做的，我我”

“张太医对太妃的情谊却是难能可贵，太妃难过，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太妃切莫忘了，张太医因何而死。”心禾似是说着一件毫不紧要的事情，可是她说的那样轻，轻的都觉得怕。

我颔首，悠然淡然的笑了，心禾总是这样的谨慎，我很是欣慰。

“我明白，可是我就是觉得对不住他，他还未曾娶妻生子，还是风华正茂的好年华，却是因我而....”

我再没说下去，我不想再说下去，我怕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虽说威胁我的人没了，虽说心禾已经告诉我不用再斗了。可是在这样一个是非地，不死的人怎会有抽身事外的时候呢？

心禾揉着我的肩膀，只觉得浑身松乏，及是舒心。“太妃不用自责，即便没有张太医，也会换做别人...”

我打断道：“可我宁愿是别人，宁愿是别人代他死，他的情意，在我身上，终是错付了。”

我的声音已有些哽咽，泪就在眼眶转着，自他走后，我还是第一次梦见他，可是即便我心心念念的牵念着，我仍不能为他哭上一次，绝对不能。

心禾见我这样，也是不忍。拿着薄荷油揉着我的脑仁，有片刻的沉默。转而道：“太妃不若这样，左不过时间还早，不若去通明殿念念经，静静心神也好。”

我没说话，就这样由着心禾扶我出了曦和宫，在暮色中上了轿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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