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久,葛老娘那凭借着裙带关系当上副县长的表哥负责处理知青遗留问题。葛老娘凭借这层关系走曲折路线总算实现了她的正常要求。
进城了,对葛老娘来说是返城,而对爷仨儿来说,他们只是“乡下人进城”。
那是初冬,午夜时分,正甜美入睡的葛清水被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惊醒。对一个农村小孩儿来说,见到汽车也是很新鲜的事。葛清水揉揉惺忪的睡眼,随后他穿上了小棉袄,大概是因为棉袄放在炕头被热气熏得过热,葛清水一阵眩晕。
屋外停着一辆大卡车,葛老爹和葛老娘,葛家叔叔们也在,还有几个人,他们帮忙把家里的什物往车上搬。
上车后,大概是因为屋内屋外的气温差异过大,葛清水一阵哆嗦,葛老娘把他抱紧。他转头问葛老娘:“咱家的狗不带走么?”葛老娘说城里不能养狗,已经交给葛三叔了。
葛清水一家搬进县城后,腾出来的房子就贱卖给葛三叔了。
当时葛清水快七岁了,但是毕竟还小,对小动物的感情不深,他依稀记得家里曾经养过几条大狗,后来或者得病死了,或者被人吃了。直到长大后,与葛老爹闲聊,葛老爹很深情地说:“我现在做梦还能梦见‘黑虎’(狗的名字),多懂人事儿的狗啊,我放牛时,它帮我围拢牛群,还和我藏猫……后来,你那倒霉大舅非要吃狗肉……”葛老爹眼泪盈眶。当时,还很年少气盛的葛清水听完葛老爹的话语后,气愤填膺地说:“那个犊子是不是馋得要死了?!”
虽然满洲人已经汉化得差不多了,但长大后的葛清水一直以他是努尔哈赤的后代而自豪,到处宣扬不得吃狗肉。
据说“黑虎”死得那天,葛老爹没有在家。年幼的葛清水蹦蹦跶跶地看着葛大舅屠杀“黑虎”,“黑虎”无助地看着天……
“黑虎”死后,葛家又养了两条狗,但先后得病死去——当时连人得病都很少医治,更何况是狗。
当葛家还在农村时,葛家的一条母狗在一个天寒地冻的晚上要产崽,这条狗在门外哼哼地叫着,但是葛老娘就是不让它进屋,说是嫌脏。第二天,葛清水在玉米垛的旁边看到伤心的母狗,它正爱怜地舔舐着自己的幼崽,可那些幼崽早已死去,一个个全都冻得硬梆梆的。葛清水回到屋里跟葛老爹、葛老娘和葛大哥比划着狗崽死的模样,还运用了脸部表情——两只小手揪在一起,抱在胸前,眼睛紧闭着,嘴角拉下来……引得葛老娘大笑。有一次,家里杀了一只鸭子,葛清水“表演”着鸭子死后头部的表情——闭眼,张嘴……又引得葛老娘大笑。以后,一有机会,葛老娘便会让葛清水在众人面前演出动物死后的样子。葛清水也不负所托,完全体现了一个唱评剧的后代应该有的“文艺细胞”。
(15)
葛家在县城的房子是租的,屋主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对葛清水一家还是很热情的。
当晚到达后,已经是凌晨一点左右——葛清水一直不懂,为什么父母不在白天搬家?也许是举家进城,父母处事低调,不想让村里人嫉妒;或是晚上租一辆大卡车比较便宜——当然,这都是葛清水自忖。
男屋主帮葛家搬家具,女屋主则把两个小孩领进屋,让他们暖和暖和,然后打开电视机,但是满屏都是雪花点。女屋主很抱歉地说:“这么晚了,电视也下班了!”
因葛老娘表哥的帮忙,葛老爹来到县城的冰棍厂帮忙,只是临时工;由于葛老娘是“返城知情”而获得正式工的身份,在石县驾驶室厂当了一名电焊工;葛大哥去了石县小学从四年级开始上;葛清水被送进幼儿园——由此,从农村进城的一家人开始了他们艰苦的谋生。
七岁前的葛清水,可以说是个“宝”——人见人爱!就算是葛后姥姥的孩子们见到他都觉得可亲可近,葛后姥姥的大女儿说:“抱着二胖子,怎么抱怎么舒服!”
在农村时,葛家村有着“民办”性质的幼儿园,只有一位女老师,那位幼师特喜欢可爱的葛清水,时常抱着他,摸着葛清水圆圆的脸蛋儿。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葛清水来到县城的幼儿园则见天地想找妈妈。
县城幼儿园的老师们一个个半老徐娘,就算是年轻的老师也属于神经变态,她们对待尚未满八周岁的小孩子像对待小学生一样严格和苛刻——这是中国教育一个致命的弱点:幼儿园的教育是小学,小学的教育是中学,中学的教育是大学,大学的教育是幼儿园。
午睡时,床铺是可以随便睡的,葛清水总是抢先吃完饭,挑靠窗的那个床……他不睡觉,就等着妈妈来接他。葛清水的行动引起其它小孩子的好奇,有两个小混蛋开始跟葛清水抢靠窗的床位。一次,葛清水没有抢到,他大哭,幼儿园的老师像丑陋的恶魔一般大吼:“这里哪个是你的床铺,你有被子么?”不知道那个恶魔为什么会吼叫着斥责葛清水?当初她们从未向葛家要被子,再说,一次要交那么多的费用,家长都认为钱已经包含午睡了;葛清水当时所在的幼儿园是全县素质最差的幼儿园,家长稍微有些势力,自然给老师上钱,那些上钱的自然都会被老师捧在手心里,没上钱的葛清水自然要被责骂。
葛清水的哭声把全屋子的孩子都惊醒了,墙角里有位小孩说:“葛清水,你到这里来吧!这里有空床!”葛清水在抽泣中睡过去了。
长大后的葛清水一直很感激那位帮他的孩子,他只知道那位孩子是个男孩,其他的一无所知。如今,当年的那位孩子是否在人世也不为人所知,葛清水只是祝福他好心会有好报。
当天傍晚,葛老娘来接葛清水了。葛老娘发现葛清水的脸庞有泪水的痕迹,便问他缘由,葛清水说:“妈妈,我不想上幼儿园了!妈妈!”
不久,葛清水果然离开了幼儿园,因为他的脚受伤了。几乎同时,那家幼儿园黄了——罪有应得——卫生差劲,吃得小孩子竟然“拉肠子”,葛清水一生中第一次看到双胞胎兄弟,那弟弟蹲在厕所外面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哭着,一边拉肠子,老师们竟然熟视无睹,还是做哥哥的跑到爸爸的单位,找来家里人;那所幼儿园的教育是小学化的,但是孩子们却什么也没学到,运动会上,小孩子们一人拿到一张卡片,回答了卡片上的问题,再跑30米才能拿奖,葛清水旁边的小孩问他,该写什么?葛清水的头上一堆问号——“4叉9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让咱们把这句话抄一遍啊?!”
说到葛清水的脚伤,只怪这孩子太好奇。
葛老娘常常骑自行车带葛清水去菜市场买东西。葛清水则跨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他手中提着塑料编制的小筐,偶尔他会将小筐放进正在滚动的自行车轮,听着自行车辐条与塑料筐摩擦发出的“嚓嚓”的声音……葛老娘也没在意。
突然,葛老娘发现自行车难以蹬动,紧接着传来葛清水杀猪样的嚎叫声,周围行人呼喝着:“孩子的脚别进去了!”葛老娘赶忙下车一瞧,葛清水的左脚鲜血淋淋——原来,小葛清水居然想着把脚放进滚动的自行车轮里会发出什么声音呢?——从此,葛清水就离开了地狱般的幼儿园,在家休养。
葛清水确实是个傻气十足的孩子:冬天,看到自家的压力水井被冰裹了一层,他伸出小舌头去舔压力水井上的冰,结果舌头与冰粘住了,他还算勇敢,楞将舌头从冰上拽下来,结果舌头火辣辣疼了好些天,疼得他泪水直流,但就是没有哭声——估计是怕被人笑话;虽然葛清水已是小学生了,但他对人的生理根本不了解,常常追着大人问:“广告上的那个我这两天不方便,但是有了丹碧斯一切都好,那丹碧斯是用来吃的嘛?”哈哈,小时候的葛清水就这点来说还真像蜡笔小新!——中国的性教育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为隐蔽的了,父母在孩子面前缄默不语,老师们更是讳疾忌医,成长中的孩子们只能自己寻找答案——初二时,葛清水开始烦恼自己居然“尿炕”;上了高中,葛清水依然认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睡在一起就会有小孩。
葛清水的脚受伤那些天,家里人上班、上学后,就把他一个人锁在家里。起初,葛清水或躺或坐在**看着四周,偶尔嗑些瓜子,或者吃葛老爹从冰棍厂带回来的冰棍儿。慢慢儿脚好了些,葛清水能挪动了,他透过窗户看外面的精彩世界。
只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时常吓葛清水一哆嗦。
这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是屋主的父亲。“文革”时,因为他出身不好被整过,自己的二儿子、二儿媳妇、小孙女被“造反派”给弄死了,从此,老头就有些疯疯癫癫。
葛清水一家搬来的第二天,老头拄着拐杖触在葛老爹的鞋子上颤颤微微地说:“别住我二儿子的房子,这是我二儿子和二儿媳的,他们要回来住的……”
“你在这干什么?赶紧给我回去!”屋主拖扶着父亲往回走,连拐杖都落在地上了。老头喃喃自语:“老大啊,老二快回来了!昨天我梦到他了!还带着我的小孙女儿!”
葛家在搬进县城后的“第一站”并没有逗留太长时间,最终由于“神出鬼没”老头的吵闹和随处大小便而搬走了。
这段时间,葛家已经完成从“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的农民生活到“三班倒”的工人生活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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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三十年7』
16)葛家在县城的“第二站”是居住在县城的郊区。这个~所虽然房租便宜,但对~到县城中心~班、~学的葛家人来说相当~烦。每天早晨,葛家人早早起~,吃罢了早饭,因为不会骑自行车,葛老爹徒步~班,后来,葛老爹嫌来回走实在~烦,索~给冰棍厂打更,吃住都在冰棍厂;葛老娘骑着自行车,~载着葛清~,~载着葛大哥,把他们送到石县小学——葛清~未~八周岁,仍在幼儿园,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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