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秋旺坐在办公室里慢慢嚼着练成铁送来的带点苦涩的喜糖，想开了心事，那张明星脸始终阴森地绷紧着，失去了往日的端庄，甚至让熟悉的人觉得可怕。这个练成铁！那天在南都宾馆吃饭时牛秋旺就警告过大家，可这练成铁偏偏不争气，捅了个大娄子！练成铁啊练成铁，难道你真的只能炼成铁，就炼不成钢了吗？

原来，半个月前的一天，注射室的合同制护士段霞妹找到牛秋旺，竟当面拿出早孕证明，说她怀了练成铁的孩子，非要跟练成铁结婚不可，否则什么事她都能做得出来。

段霞妹胖胖的，圆圆的脸，左边嘴角长了颗“食禄痣”，看起来挺逗的。此时，那颗在民间预示着有福的“食禄痣”映衬着那坚毅的、不顾一切的脸庞，她似乎志在必得，但在内心极力地掩饰着那份得意。

牛秋旺拿着薄薄的一纸证明，惊得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双手禁不住颤抖起来，突然觉得那张纸重若千钧，拿也拿不住了，竟从手中坠落了下来，在他心里发出很沉闷、很尖锐的声响。牛秋旺望着那颗刺眼的“食禄痣”，觉得里边也肯定是黑乎乎的、脏乎乎的，藏满了某种阴谋和诡计。

在海军医院有一个明显的大家都可以理解的现象：像段霞妹这样的合同制护士还有很多，她们从内地千里迢迢来到经济发达的沿海城市南都淘金，她们没有南都市户口，也就意味着不能永久在南都立足，她们最大的奢望就是能够跟军人结婚，然后随军落户南都、立足南都。所以包括段霞妹在内的很多合同制护士都在努力向军人单身汉示好，特别是段霞妹，交际能力不小，可以说跟几乎所有的未婚军官都打得火热，医院里几乎没有人不晓得她大胆泼辣的性格。

只有极少数的合同制护士能够如愿地嫁给军人，那是姐妹们羡慕和妒忌的美事。而这些单身军人呢，也有他们的实际问题：如果跟没有南都市户口的合同制护士结婚，在级别没有到副营之前还不能办随军，随军之前生的小孩就不能入南都市户口，即使到了副营的级别，以后为老婆孩子办随军、上户口、找工作等也是几大烦心事。所以很多合同制护士不是不好，但就是几乎没有单身军人敢向她们求婚的。如果跟拥有南都市户口的姑娘结婚，那能省去多少烦心事！而且以后有机会转业到地方了，还可以顺理成章地跟随老婆入户南都，为以后的安定生活提前创造条件。

但此时军人的经济地位、政治地位已经大不如前，拥有南都市户口的姑娘们虽然也口口声声称军人为“最可爱的人”，但又有几个真正愿意嫁给当地驻军的军官的呢？没办法，实际问题摆在大家面前，谁都要有勇气去跨过这道坎。所谓的浪漫、爱情、人品等不是不要，但倒是摆在其次的了。你不能不承认，这就是当时的现实，即使是讲求理想的共产党人也不能对现实问题视而不见或者掩耳盗铃。

从来没有听说练成铁跟段霞妹谈恋爱，但我们看了那么多的影视作品、文学作品，完全可以想象段霞妹是如何绞尽脑汁诱惑练成铁跟她上床的，反正练成铁也承认了这个事实。可是他根本不爱段霞妹，一开始斩钉截铁地抗拒跟她结婚。这还了得！段霞妹的泼辣性格人所皆知，万一她真的闹起来，非出大事不可！到时候科里会乱成什么样！

牛秋旺又气又急，半是逼迫、半是劝导地让练成铁跟段霞妹火速领了结婚证。这不，练成铁刚刚送来了喜糖。这种事情，就像男人得了急性淋病，尿道口一个劲地流脓，拉尿时疼痛难忍，不及时治疗简直要命！必须及时肌注“淋必治”，拖不得的。如果顾虑重重、躲躲闪闪，怕被人知道而不及时去正确求医，势必拖成慢性淋病，后患无穷。牛秋旺不禁得意于自己处理得果断、正确。

牛秋旺继续无声地靠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有板有眼地嚼着喜糖，明星脸上光滑地一鼓一鼓，像有一只不安分的小老鼠在嘴巴里蹿来蹿去向外逃。

牛秋旺在想着心事。他很轻蔑段霞妹对练成铁的功利性极强的纠缠，练成铁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给人抓住把柄了吧？干这点龌龊的事情还想瞒过我，最终还不是自讨苦吃？差点误了我的大事！你若真是惹了大祸，我还能饶得了你！哼，还年纪轻轻的，就干出这风流事，造成这不该发生的肮脏的婚姻，哪像我……想到这，牛秋旺不觉怒火中烧，浑身觉得臊热得很。

牛秋旺忽然觉得越来越不对劲，见鬼！满嘴没有一点甜味，苦涩劲儿反而越来越浓，急忙把糖吐出在卫生纸上。对了，还要提防着皮肤科其他人有没有这种不好的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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